我和程靖夕又是一头雾水,我给了袁北辙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袁北辙说,程靖夕今天心情挺好,所以没拍几条片就给通过了,然后全体人员都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时,千叶映却跑来邀请程靖夕吃饭,感谢他的照顾。其实这也谈不上什么照顾,之前李荔安拍的每一条片都很完美,但由于碰上程靖夕心情不佳,就一直没让通过,千叶映着实是误会了。可程靖夕当时正急着去找不见踪影的我,根本没注意听她说什么,就胡乱点着头走了。所以,千叶映误以为程靖夕的点头动作是答应了邀约。
听完,我中肯道:“这确实不怪人家小姑娘,是你让人家误会了。”
程靖夕沉思了片刻,说:“既然这样,那换角的事就暂且先放下。”然后抓起身边的书就继续读起来,还不忘向我道,“碗里还有一半,喝完它。”
我本想借着他注意力被千叶映事件分散的时候偷偷倒了那半碗姜汤的,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唯有捏着鼻子一口灌下。
袁北辙小声地说:“程先生,千叶小姐还在门外等着,我……”
我犹豫着向程靖夕提议:“要不,你就去吃个饭?”
他放下书,挑眉望向我:“这是你的真心话?”
我立马否认:“不是。”
他闷闷笑了声,翻了一页书,向着袁北辙掷地有声地吐出三个字:“让她走。”
第二天在农场果园拍摄最后一条片子时,我对千叶映格外注意起来。
相比于李荔安异域风情的张扬气质,千叶映长得比较文静,如邻家小妹,总让我有种脸盲的感觉,觉得曾在某个邻居家见过她。
其实她这种长相是不太符合我创作的这条广告案的,想到这里,我就不由得同情起李荔安来。
可这种同情持续到了下午,就被袁北辙带来的一个消息给击碎了。
李荔安那天早上闯入程靖夕的住处,其实是有备而来的。她想借程靖夕来炒作自己,还特意买了个手表式照相机,打算拍些自己和程靖夕独处的照片爆料给媒体。可没想到的是,她连程靖夕的房间门都没能踏进,但那个智能手表相机却拍了一两张照片,不过主角是穿着睡衣的我和程靖夕。
李荔安可能是在遭受了被拒之门外和被换角的双重打击下,萌生了报复之意,她把那些照片高价卖给了媒体。我分析了李荔安这么做的原因,反正她的目的就是名和钱,这名利没得到,那就退而求次,要钱吧。
我将这事告知苏荷后,差点没被她骂死,她说:“你能不能长点脑子,还分析别人的内心活动呢。有那工夫你该担心的是你和程靖夕的照片登上各大娱乐周刊后,闻澜那边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我说:“这事轮不到我担心,程靖夕已经让阿辙回国去处理了,我对阿辙一向很放心。”
袁北辙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第二天他就打了通视讯电话回来,向程靖夕汇报事情的进展:“纸媒那边已经搞定了,但有人在网上贴出了那些照片,我查了查IP,是李荔安干的。”
程靖夕沉着脸不说话,我拽着他的手担忧地问:“闻教授会不会上网啊?”
他抬起眼皮看我,反手握住我的手,说:“老师病了以后就不能接触有辐射的东西了。”
我瞬间宽了心,吐了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说:“还好,还好。”
程靖夕紧了紧手,习惯性地伸手捏捏我的脸,又轻轻地拍了拍:“放心,有我在。”
可程靖夕的脸色依然没舒展,看上去并不是放下了心的样子。
那几日,剧组早已拍完广告离开墨尔本,我本该放松的,但大约是心中有事放不下,我睡得不太好,程靖夕也睡得不好,好几次深夜,他以为我睡着了,都会从床上爬起来,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我,望着黑色天空上暗淡的星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时他快到天亮才回到床上,但无论是什么时候,当他再回到我身边时,总会将我紧紧揽在怀中。我能感到他心事很重,就像一张网,密密地包裹住他。
有一天夜里,我醒来发现了程靖夕不在床边,我满屋子找他,他随身带的东西都不见了,最后我在枕边发现他留给我的字条,他说:“小初,公司有点事,我回去处理,你等我回来。”
程靖夕离开墨尔本的那天,是墨尔本难得的阴天,夜晚只剩黑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他走后,直到我也离开墨尔本,我都没有再看过那片璀璨的星河。
我再没有机会告诉程靖夕,在墨尔本的每一个瞬间,我都萌生着永远不回国的冲动。我很想与他在那片星河下,一生一世,就在他身边,哪儿都不去。"
"第
十
三
章
"坐在回国的飞机上,我的大脑一直隐隐作痛,太阳穴也突突地跳个不停。是凌晨的夜机,周围鼾声一片,我的耳中却不停回荡着苏荷的话,她说:“小慈,怎么办,兰西快要死了,他在福川人民医院抢救,我好怕。”
兰西快要死了。
这六个字,是在我的意识中模糊了很久才清晰起来。
手机从我手里滑落,咚一声摔在地上,我犹如梦醒,望着手机屏幕,里面传来的是苏荷歇斯底里的哭声,我才意识到我一直在发抖。我连行李都没拿,抓了包和护照就赶往机场,坐上了最早的航班。
飞机降落在福川机场的时间是清晨五点多,我还穿着在墨尔本时的短衣短裤,冬末初春的福川,寒风料峭,我抱着双臂,冻得牙齿不停打战,连话都说不利索,只能拖着灌铅似的腿拼命往前走,就快要走到机场大门时,突然一件大衣兜头罩下来,还带着人的体温,让我一下子暖和了不少。
我手脚哆嗦着从大衣里探出头来,见到的是程靖夕面无表情的脸,他只穿了件灰色的线衫,很明显,是他将自己的外套脱给了我。
我混沌的神志有了片刻的清明,问他:“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伸手揽住我的肩膀,拥着我往前走,没有说话。直到坐进车里。他端了杯热咖啡给我,看着我喝下一口,才道:“苏珊告诉我,你有急事赶回国了,我查了航班,就在这等你。”目光落在我光着的小腿,他的眼神沉了沉,一把捞起我的腿,放到自己怀中。
我惊呼一声,紧紧攀住他的肩膀才没有整个倒在座位上。
他的掌心摩挲着我冰凉的小腿,重新审视我:“出了什么事,让你急到乱了方寸?”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又回到方才的混乱思绪,我说:“兰西出事了,苏荷说他要死了。”说这话的时候我人已经趴到前座,对袁北辙说,“阿辙,去人民医院,快!”然后我就掏出手机想打电话问苏荷的具体位置,可我手机按了半天,都找不到苏荷的电话。
程靖夕夺过我的手机,按了几下,放到耳边。
“苏荷,是我,你在医院哪里?嗯,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看了我一会,突然伸手揽过我头按在自己胸口:“有我在这里,你别害怕,闭上眼让自己静一静,到了我会叫你的。”
我在他怀中,听话地闭上眼,他的心跳似乎带着某种魔力,竟让我不安的心慢慢静下来,我想了很多,无非是关于兰西的点滴。我从小就认识他,见过他最落魄不堪的日子,也见过他风光璀璨的时候,同样,他也陪伴了我的成长,对我来说,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哥哥。我真的好怕,好怕他和老宋一样,突然离我而去。我不知道,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让我失去挚爱的两位亲人,我会不会疯掉。
下车时,我差点狼狈地跌倒。程靖夕带我上了电梯,按下七楼的按钮,电梯门一开,我就看到了坐在走廊尽头的苏荷,我挣开程靖夕的手,向她跑了过去:“苏荷。”
就像一幅静止的油画,苏荷慢慢地转过头看我。她精致的妆花成一片,脸色白得像张纸,眼睛却红肿发胀,就像两颗核桃。她茫然地看了我半天,一大颗泪从她眼角滑落,她嗓音嘶哑地喊道:“小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