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幅手绘的揽月坊内外部建筑结构图,其中四楼的几个房间被用单独标记出来,另用一种颜色的记号笔,规划出几种直接和迂回地来到这些房间的方式和路线。

而傅声身前的楼梯,正是这些路线中最近的一条。

青年确认完毕,把图纸揣进兜里,抬眼望着缺乏光线的楼梯上方。虽不及黑洞洞的一片,可此处并非客梯,为了省电墙上的灯长时间关着。

可这却也误打误撞恰好符合傅声的需求。

他阖了阖眼,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伸进另一侧裤兜,摸到什么东西,而后收拢细长的五指将其攥住。

定了定神,傅声再度睁眼,抬脚向第一级台阶上迈去。

“声哥!”

傅声脊背一抖,方才还平静如水的面色登时凝重起来,他一只脚还维持着踩在台阶上的姿势,没有转身,侧过头向后望去。

“还没到主席见你的时间呢声哥,你怎么自己先跑上来了?”

裴野站在他身后,晃了晃手里的橙汁,笑呵呵的,“我给你带了瓶柳橙汁,听别院卫兵说你早上总犯低血糖,睡前喝点甜的可以声哥?!”

话音未落,傅声已经失去所有耐心,回过头毅然向楼梯上走去。裴野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随手把瓶子放在一边追上去:

“现在主席说不定正在接见什么人,你的身份敏感,抛头露面会有危险的!”

他想去抓住傅声的胳膊,傅声一挥手挣开他,却不料这一下甩得自己重心不稳,脚下一绊,图纸从裤兜里掉出来。裴野下意识瞅了一眼掉在地上展开的图纸,一眼就看明白那是什么,脸色刷的变了:

“声哥你这是要干什唔!”

砰的一声闷响,青年被推到楼梯侧面的墙上,后脑勺重重磕在墙面!

裴野一阵眼冒金星,想反击却硬生生克制住了原始的冲动,费力地睁开眼,还没等说话,一把寒光凛然的刀刃已经抵在了他的颈动脉上。

傅声反手持刀,倾身压在他身上,青年面色瓷白如玉,轻启双唇,露出整齐森白的牙齿:

“我握不了枪,抹了你的脖子还是易如反掌的,裴警官。你敢呼救,我现在就送你见阎王。”

裴野喉结动了动,微微仰起头,感受到那刀刃几乎要楔进自己皮肉里。傅声站在他一级台阶上,二人视线持平,再加上他腿微微曲着,傅声甚至要比他更高一些,琥珀色的眼底满是冷酷的光。

“你要暗杀新党主席?”

他紧张地微微喘着气,问。

傅声脸上划过一丝沸腾的杀意。

“我不介意让你在黄泉路上和他作伴。”

他说。他们的鼻尖不过三十厘米的距离,裴野瞳孔微微放大,漆黑的眼里倒映出傅声的身影,对方只穿着警察的夏季制服,即便将长发梳起马尾,额前和鬓边的刘海仍然垂落下来,显得那张苍白俊美的脸更加没有巴掌大。

“就算你上了四楼,走廊里至少有十个便衣,屋内说不定也有军部的士兵,你拿什么近他的身,又怎么全身而退?”

裴野压低嗓音激动道,傅声弯了弯唇,语气温和却又有股残酷的蛊惑:

“我就没想过要全身而退。至于怎么杀他不妨我先杀了你,裴警官,你可以让你的魂魄在天上看着我是怎么成功的。”

裴野深望了他一会儿,气息逐渐平稳,只是看傅声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像是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想通了,只差捅破那一层窗户纸。他试探地小声问:

“声哥你……是不是就为了刺杀主席才选择投诚,而且在顾承影的事上那么卖命的?”

傅声稍微歪过头,走廊里的灯在青年细挺的鼻梁上打下笔直的光影。

裴野察觉到,傅声病了以后那种时隐时现的恍惚又出现了,他内心里把傅声的那股劲儿视作恐怖故事里活过来的玩偶,精致、漂亮,却又因为深知他蕴藏的危险而让人汗毛倒竖。

“对,”傅声思考片刻,干脆坦白道,“如果不是需要赎罪,为我当初错误的决策导致七组人全军覆没,我早去死了……正好你这个害死他们的罪人也在,我让你和你们那个作恶多端的主席一起滚下地狱”

他握紧匕首就要扎下去,裴野听见他的话,眼里却猛然放出光来:

“真的?声哥你真是假投诚?!”

傅声的手紧急刹住:“怎么,死到临头,裴警官还想着告发我?”

裴野嘴唇颤了颤,脸上莫名露出兴奋的笑容:“太好了……太好了!”

傅声倏地怔住。

裴野全然忘了自己正被人拿匕首挟持着,刀刃再用力一寸就会割破他的喉咙,呼吸变得急促:

“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甘愿屈居人下的,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愿意和那些家伙沆瀣一气!谢天谢地……”

傅声破天荒地有点傻眼了,握着刀把的手松了松。

他分不清对方这一脸的喜出望外是不是装的纵然这七年他已经领教了裴野的演技,可刀架在脖子上还能急中生智做出这种假象,未免也太影帝级别的能演了吧?

傅声眉头紧蹙:“……什么太好了?”

裴野欣喜若狂,甚至已经不再看他,喃喃自语地道:“这简直是我这些天来听到最好的消息……只要你没有真的归顺,一切就都好办了……”

他忽然抬起头,傅声被他这好端端的突然疯癫起来的模样吓了一跳,从前出任务时傅声从来没有害怕过,可看见裴野被鬼上身了的样子让他感觉格外瘆人。

于是青年眸光一沉,凶道:“你发什么疯”

“声哥,你听我说!”

裴野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兀自一把抓住傅声的手腕,傅声被他这样子唬住,一时放松警惕,冷不防被擒住,用力挣扎了两下,却被裴野握得更紧:

“你想报仇根本用不着去死,杀死主席,仇怨也不会停止,更不会结束所有人的悲剧!声哥难道不想寻找一个彻底终结这个扭曲的时局的办法吗?”

傅声冷笑:“没有办法。联邦不过是由过去我们这些坏种交到你们这些坏种手里统治罢了,我能做的只有杀了”

“我有办法,我可以帮声哥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