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复发了吗?”裴野后知后觉,“声哥,你今天为了和他出去,没有吃药?”

傅声抓着护栏的手背青筋暴起,低下头紧闭双眼剧烈喘息,长发散落下来遮住青年消瘦的脸庞。

裴野一下子后悔了:“我,我不是有意的声哥!我刚气昏了头了,可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生顾承影的……”

青年眼圈说着说着,一点点红了:

“为什么每次我想对你好,到头来都会伤害你?我真的只是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碰上你的事就是像个疯子一样控制不住情绪,我真的不是故意……”

傅声依然说不出话来,肩线起伏着,慢慢直起身来。裴野看着青年腰上被扯乱了的腰链,心里一阵难耐的痒,想把那东西扯碎的欲望和对傅声的心疼撕扯着神经,几乎让他发狂。

裴野的手攥紧又松开:“声哥,对不起……”

傅声把头发掖到耳后,抬起苍白的眼睑。

“不用说对不起,”傅声声音软哑,“这不过是裴警官一贯的强盗作风罢了。这七年你明里暗里从我身上拿走的东西太多,不差这一件。真看不顺眼的话,我现在走人就是,省得惹你不高兴。”

裴野立刻用力摇头:“别,我错了声哥,刚才我不该动手,我”

他眉毛都耷拉下来,声音越来越低:

“……我只是受不了顾承影碰你。我刚才失心疯了声哥,你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咱们能不要顾承影的东西吗?算我求你”

他下意识往前,刚刚被压制得动弹不得的阴影重新笼罩心头,傅声顿时毛了,一扬手:“把你的脏手拿开!”

裴野再次停住了,这次他脸上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表情,震惊与委屈混杂,又不敢让对方看出来自己太过伤心,唇角都紧绷到有些颤抖。

可傅声还是读懂了。过去这七年他和裴野半个字的重话都没说过,而今吼出这句话时他脖颈的青筋都略微绽起:

“他碰不碰我,我这种人也一辈子比不上你裴警官这样的新党红人、明日之星,不是吗?在揽月坊我已经告诉过你一次,昨天告诉过你第二次了,你为什么还是听不懂!”

裴野凄惨地笑了一声。

“我懂,我一直都懂声哥你的意思。”他喃喃道,“正因为懂我才更做不到……你想让我别再纠缠你,可我放不下。把你的手放开了,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点真心也没有了。”

焦虑症像一把烈火,贴着羸弱的心脏内壁缓缓燃烧。傅声双腿都在打颤,他强扶着护栏站稳,来不及喘息,听到裴野带着哭腔问道:

“你恨我、躲我都是我应得的,顾承影呢?他根本没安好心,为什么你偏偏要接下这个任务,还偏偏要给他好脸色?你说我没资格靠近别院,我心服口服,那他这个混账怎么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把你从别院接出来!”

傅声忍着痛轻哂:

“……因为我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理由可以吗?我是个戴罪之身,而这位顾总如你所言是个衣冠禽兽,我们二人也算是相配吧?至于为什么接我,那是你亲哥首肯的,如果身为监视人的你觉得有何不妥,尽管处罚就是,我傅声全盘接受。”

裴野额角的青筋一跳:“声哥,你别说这种妄自菲薄的”

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酸涩,勉强笑道:

“我刚刚不是质疑你,别院是你住的地方,谁有权进来都由你全权决定。声哥,我只求你一件事,你行行好,别再禁止我来别院看你成吗?哪怕咱俩一句话不说都行,我给你送点生活必需品,看看你每天气色怎么样……”

傅声不说话了,转过头去,留给裴野一张冷冰冰的侧脸。裴野央求道:

“一切都是我不对,这些日子我反思过了,我是不该把我的意愿强加在你身上,也不该逼你接受来换我自己心安。我真的改过了!哪怕万分之一也好,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保证不打扰你!”

见傅声仍然沉默,裴野的语气终于还是隐约开始激动:

“之前我怕你生气所以一直不敢说……其实你跟于静伟说的那些前程什么的,都是假话,对不对?”

傅声眼神倏地一变。

“你要真是把前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在特警局这七年早就和神仙一样逍遥了,可你不是!”

裴野言辞恳切,“这七年我一直看着你,其实你根本不享受这些殊荣,也并不快乐,你只是珍惜和大家的缘分而已。你说要在新党谋出路,可每次你都一副生死看淡的样子,好像下一秒世界毁灭就称你心意了,如果你真那么在乎功名,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和你口中的我这个‘明日之星’念念旧情吗?”

他看着傅声的表情越来越僵硬,仿佛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壮着胆子接着道:

“我骗过你,利用过你,所以对你有愧,这些你心知肚明,明明你可以尽情利用我的内疚,可你就是不接受我,除了因为我是个混蛋,难道不也是出于你对荣华富贵根本不在乎这一点吗?”

“声哥,不管你是另有所求还是口是心非,我都不在乎,你可以再也不相信我,但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我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

傅声下颌线条依然紧紧绷着,眼神却陷入某种难以自拔的思考。裴野几乎看见了希望的曙光,试着伸手拉了拉傅声的袖口,小心翼翼:

“我不想从你的人生出局,声哥……今天晚上,让我载你回去好吗?我把你送到院外就走,一秒都不多逗留,我发誓。”

傅声神情很明显地怔忪了一瞬,可回过神来,还是习惯性地把胳膊往回一扯:

“你放开”

啪的一声。

一个硬邦邦的金属物品从裴野的机车服口袋里掉出来。裴野一时愣住,傅声却比他反应更快,一眼认出来:

“这手机这不是你十四岁那年,我买给你的?”

他忍着焦虑症的晕眩感,先裴野一步弯腰把旧手机捡起来。摄像头对准傅声的脸的一刹那,手机居然自动面部识别成功,而后解锁了。

傅声亦是一愣。

这手机是裴野初一考全校第一的时候傅声送给他的礼物。当时傅声刚拿了奖金,加上回警官学校跟着导师授课赚了不少外快,手头宽裕了些,于是很豪迈地带裴野去商场挑选了这个当时最新款的智能手机。

彼时十三岁的裴野对这手机爱不释手,每天都在家鼓捣它最先进的拍照录像功能,天天往自己办公室打电话,好几次开会时裴野一个电话闯进来,给傅声都闹得有点下不来台,连哄带骗了好几次,裴野才渐渐平息了这劲头。

裴野看傅声拿着解锁了的手机,一下子慌了,甚至伸手就要夺:“等等”

傅声皱眉乜他一眼,裴野顿时像被纪律主任抓包的学生,缩回手,一脸天都塌了的绝望神色。

傅声重新垂下视线,向屏幕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傅声整个人登时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