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收成不好?,草民身边已经好?几家人被饿死了?!”

“秋官大人……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男子再次跪下,牵开手中的布,“这上面是由我们百余户人家一起所写的血书?,契纸和竭力保下来的田契草民也都带了?过来。”

“听?说?近段时?间邺县来了?个中央官员帮邺县百姓抓住了?污吏,所以草民才拼死一搏,将证据交给大人,求大人做主?!”

裴清闻言,面色凝重,蹙紧的双眉下,满眼皆是震惊……

裴清在邺县的事情传得很快,不久其余地方受难的人也都赶了?过来说?要请他做主?。

最后证据整理下来,才发现整个河北道都无一幸免,圈地之气早已蔚然成风。

林舒窈虽离开了?京城,但每日都在和城中的人联系,实时?了?解朝中动向。

不过她?好?像仍是慢了?一步

从长?安到相州,每日骑马赶路一般需要半月的时?间,纵然她?和杨佑竭力将行程缩短到了?十日内,但裴清在相州发生的事情仍是被传回?了?长?安。

这件事情牵系到了?太?多人,当地世家自是要尽快和朝中的人通气,而八百里加急传信,他们未尝没有这个能力。

林舒窈碰上裴清那日,是他刚好?收集好?证据,离开相州的那日。

二人在官道上遇上时?,皆是怔了?片刻。

裴清先问:“言言?你怎么来了??”

二人寻了?处僻静的地方单独说?话。

林舒窈对他刚才问的话没有答,只反问道:“听?说?河北道的百姓都来找你诉苦了??”

裴清想过这件事情很大,会很快就被传扬出去,所以林舒窈这样问,他也不奇怪。

裴清低声:“嗯。”

林舒窈说?道:“你现在写封信,立马让人加急送回?去,就说?你在河北道之时?听?说?了?这些事情,但因你身上还有着其他案件需要及时?回?去复命,所以现在的这些事情的具体查办就无暇顾及,请朝廷派其他人来。”

裴清:“为什么?”

他目光坚定,说?是在询问,其实是在拒绝。因为他知道,以这件事情的棘手程度来看,他若放弃,应该就没有再接手的人。

林舒窈撇开头,还算温声的:“这件事情牵扯太?广,你初入官场,应付不来的。”

而裴清声音也依旧很清和的:“就因为这个么?若是只因为这个,那你就不用担心,所有证据我已梳理好?,只要交上去,幕后之人就难逃罪责。”

林舒窈蹙眉道:“可关键是幕后之人会让你把这些东西交上去吗?”

“你知不知道,河北一带有多少名门望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就连我朝高祖的起兵发家之地也是在平州,这些人你惹得起吗?”

裴清轻声:“证据之中并?没有他们的身影。你不必担心”

林舒窈忍无可忍:“够了?!你不要再装糊涂了?!”

“你知道,这件事情之所以能传得这么快,就是因为世家串通一气,小的依附大的,大的照拂小的。那些名?门望族自是不会牵涉进去太?多,可你将证据交上去,让依附于他们的豪强遭难,就无异于断了?他们的臂膀。”

“而且,莫说?河北的世家都因此被牵连进来,恐怕其他州府也有不少世家参与此事,不说?旁的,林家就一定与此事相关。你敢说?,你和他们对抗,一定能赢吗?”

裴清缓缓开口:“我自是知道世家势力盘根错节,这件事情处理起来并?不容易,可是我既为官,便?要为百姓考虑,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林舒窈隐怒:“但我这是在救你!”

“你知不知道,现在京城有多乱?因为你的事,立储也不吵了?,帝党和相党竟也不争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动到了?他们全?部的利益了?!”

“圈地之事,是每个王朝,随着时?间流逝都不可避免发生的事情。旁人若是遇到这样的事躲都躲不及,你又何苦在这件事情上把自己搭进去?”

裴清诧异:“所以就因为旁人避,我便?也要退让了?吗?”

“你说?得对。这的确,是千百年来,所有王朝都无法规避的问题。可我既窥见他们之恶行,便?不会放任他们继续下去。为生民立命,本就是我入仕的初心。”

林舒窈高声:“所以就要做无畏的牺牲吗?”

林舒窈憋住火气:“你有没有想过,如今以你的力量,你想与他们面对面冲突,根本就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到时?候莫说?你想要的结果能不能实现,恐怕就是你自己,也会深陷在囹圄之中!”

她?一字一句地想要劝阻他:“你自己尚且不可自保,又怎能捍卫你想要的东西?”

“裴大人,隐忍蛰伏对于你来说?就那么难吗?”

裴清望了?她?片刻,随后嘴角泛起苦笑:“是,我如今实力,于他们而言,无异于蚍蜉撼树,但若所有人都因此畏葸不前,无人出来阻止,任由其发展,那么腐朽之处只会越变越大。”

他轻声又悲哀道:“可是言言,你说?牺牲,难道只有我的牺牲才算牺牲吗?只要官场之上,阴霾一日不除,受苦的只会是更多的百姓,他们的牺牲又有何人去权衡?”

“蚍蜉难以撼树,但水滴汇聚亦可成江海。如今形势,只要有人出来震慑他们就是好?的,哪怕他们的消停只有三年五年,甚至一年两年,但都是于百姓喘息的机会,亦是给后来人彻底解决这种问题的机会。”

“我不怕生死,也不念权势,万事开头,总有第一步,而世人不愿做这第一人,那便?由我来做。”

林舒窈唇角牵扯出一抹笑,那笑中有几分无奈,有几分苦涩,亦有几分自嘲。

对啊,裴清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当年的春闱他不也是如此么。

她?眼中闪起泪光,又恨又死心的:“所以你便?要放弃我了?,是吗?”

裴清瞬间滞一下,争执了?许久,他都没有因为林舒窈的话而动摇,可是现下他的心却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