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法子补救。她镇定神色,干脆直接从门后走出来,远远同巷口的人摆摆手,又恳求似的双手合十同她拜了一下,模样可怜兮兮的。

韩令觉得奇怪,但见她这样又忍不住抿嘴差点笑起来。李晗如注意到她的目光,下意识正要回头看看身后。秋欣然一颗心吊在嗓子眼,听韩令忽然高声喊了一句:“公主!”李晗如叫她吓了一跳,目露责怪:“你做什么?”

韩令神色有些紧张,支支吾吾道:“我……我看……那辆马车是不是您的?”

听她这样说,李晗如果真顺着她指的方向去看。秋欣然趁机叫身后的女子从门里出来,又听不远处的巷子口,韩令柔声道歉:“我看错了,正好哥哥还没出来,我在这儿陪公主再等一会儿吧。”

李晗如觉得这位韩尚书的千金今日当真是一惊一乍,韩令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巷子口,正瞧见一片衣角消失在拐角。

秋欣然带着梅雀一路跑到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直到离芳池园有些路程,才放慢了脚步,开始有功夫思索下一步的打算。

把她带去哪儿呢?何记饭馆肯定是不成的,楼上多出一个人,每天吃饭的客人来来往往,很快就会走漏风声。也不能找周显已或者原舟帮忙,免得连累他们……

梅雀像是也看出了她的为难,突然冷冷道:“你不必管我,接下去怎么样,我自己会想办法。”

秋欣然有些好笑地看她一眼,安慰道:“别担心,不会扔下你的。”她这语气像在哄小孩,梅雀神色一僵,哼了声:“我什么时候说要你管了?”

秋欣然不同她计较:“同我说说余音的事情吧,他怎么死的?你又为什么会到芳池园?”说起这个,梅雀倒想起来,警惕地看着她:“你到底是谁?”

“我早年同你师父相识,他当年在醉春楼听你唱了一曲《杨柳词》买下你,后来他带你离开长安,我便失去了他的消息。”见她说得这样详尽,梅雀收起了些许对她的戒心,又问:“你今天救我是因为我师父?”

秋欣然点点头,梅雀的脸色果然好看了一些。她想了想,才低声说:“师父带我离开长安不久,因为得罪吴朋,叫他的人废了一双弹琴的手。乐坊念旧情,没有立即将我们赶出去,留我们在坊里干些杂活混口饭吃。我那时候年纪小,最难的那几年,师父也没想过丢下我,依然教我弹琴唱曲。但因为那次,他身上落了病,整日咳嗽,夜里也睡不好,这么过了六年还是病逝了。”

梅雀咬着嘴唇,轻声道:“若是没有遇见我,他最后几年不该过成这样。”

秋欣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眼前这个女子的命途已足够坎坷,若当真要说起来,余音会招惹上吴朋也该是因为她。

“那你后来又怎么会去了芳池园?”

“我后来在乐坊开始给客人唱曲,兰娘相中了我,问我愿不愿意去芳池园唱曲。师父起先不肯答应,后来兰娘找他谈了一个下午,师父就答应了。”

“兰娘?”秋欣然皱眉,“他们谈了什么?”

“不知道,师父没说。”梅雀摇头,“他只说兰娘会照看我,要我别想着找吴朋报仇的事情。”

“既然如此,你今晚为何还要去刺杀吴朋?”

“若是没有机会我自然也就死了这条心,”梅雀咬牙道,“但如今机会就在眼前,若是错过了,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我自己!”

秋欣然沉默片刻:“今晚要是成功了,你打算怎么办?”

梅雀自嘲似的一笑:“成不成功,我都没有以后了。”

秋欣然不知要怎么劝她,二人沉默地走在路边,过了许久才听她开口道:“你年纪尚小,往后还有很长的人生……”话到一半,却又说不下去,她不是出家人,自己在这世间都还尚有许多不明白,没有资格劝人放下仇怨。

第 57 章 宜同骑

正当二人沉默间,忽然听见身后一阵马蹄声,一辆马车从后头一路驶来,在二人身旁缓缓停下。秋欣然一愣,下意识往梅雀身前挡了一下,就看见车帘叫人掀开,里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夏修言坐在车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候一句:“深夜游街,道长好兴致。”秋欣然摸不准他的意思,一时没接话。夏修言于是又看一眼她身后的人,梅雀模样看上去十分狼狈,两边脸肿着,发髻凌乱,衣衫也被扯破了。面对男子的目光,她有些难堪的别过头,却听他问:“姑娘要不要去我府上换身衣裳?”

梅雀一愣,迟疑地看了一旁的秋欣然一眼,像是询问她的意见。秋欣然也没想到夏修言会忽然提出这个提议,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冲她点一点头。

梅雀抿一下嘴唇,同夏修言微微福身绕到马车后。驾车的是上回秋欣然在官邸见过的赵戎,等夏修言下车后他也跟着跳下车,秋欣然见他将原本驾车的三架马儿卸下一批,又从车后取出马鞍脚踏装上,将马牵过来交给夏修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等一切办妥,驾车人甩了下马鞭重新驾着马车走了,留下她跟夏修言两个站在路边,这才回过神道:“侯爷打算自己骑马回去?”

牵着马的男人瞥她一眼:“道长想我不骑马走着送你回去?”

秋欣然眨眨眼,终于领会了他的意思,吓了一跳,忙推辞道:“侯爷不必如此,我可自行回去。”

男子踩着马镫眨眼间已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同她伸手过来:“长安巡防虽严,但道长若真出了事,明早京兆府第一个要找的便是我。”

呸呸呸,大半夜的说这些不吉利的干什么。秋欣然心中腹诽,见他朝自己伸着手迟迟没有收回去的意思,到底败下阵来将手放了上去。

马上的人目光中一丝笑意一闪而过,紧接着手上用力,就将人拉到了马上。秋欣然骑术不精,又是头一回与人共骑,刚一上马就显得十分紧张。还未坐稳,下意识就想弯腰抱住马脖子。坐在她身后的人拉着缰绳,一手在她腰上轻轻揽了一下,叫她坐正:“别动,摔不下去。”这一声像在耳边似的,秋欣然瞬间僵直了脊背,一动不敢动。

夏修言收回了揽着她侧腰的手,重新握住缰绳轻轻抖了抖,二人身下的马儿便缓缓迈开步子,朝前走了起来。

秋欣然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清清喉咙开口问道:“侯爷怎么不坐马车回去?”

夏修言淡淡道:“梅雀衣衫不整,我在车里,她不免难堪。”

秋欣然一愣,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才想起他世家出身,在礼节上受过良好的教养,但是能对乐坊女子也做到一视同仁,已远胜寻常权贵许多。她心中有些感慨,原本僵硬的身子也放松了些,微微笑道:“侯爷知礼守节,不但将马车让给梅雀,还捎带骑马送我,实在叫人感动。”

夏修言闻言轻笑一下,未应声。

夜里街道寂静无声,沿街店铺挂着灯笼,给空旷的街道笼上一层昏黄的光。马儿闲步在石板道上,马蹄声清晰可闻。正是仲春,夜风吹在脸上一阵暖意,夏修言察觉到坐在身前的人不安地动了动身子,低头去看,见她抓着缰绳的手背上几道抓痕,皮肤微微泛红。天籁小说网

“你这是叫野猫挠的?”他若无其事地开口问。

秋欣然怔怔,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的什么,于是不大好意思地开口道:“我碰上飞絮皮肤就要见红,

在山里待得久了,差点忘了每年这个时候正是长安漫天飞絮的时节。”她想到这儿,随口问道,“西北可有这东西?”

夏修言稍稍迟疑,过了片刻才回答道:“没有。”

“那当真不错,”秋欣然神色间一丝艳羡,“我十年前刚来长安就碰上飞絮时节,心里后悔得紧。又收到去了边塞的同门来信,说西北水草丰茂,牛羊成群,与寻常所见大不一样,为自己没能同去很是惋惜了一阵。”

“你原本要去西北?”

“不错,可惜我师父说我性子跳脱,该好好打磨一番,这才着我来长安,将我托付给了老师。”她说到这儿又突发奇想,“不过我若是当初去了西北,大概就会晚三年才会遇着侯爷。”

夏修言却淡淡道:“你当初若是去了西北,或许一辈子都遇不着我。”秋欣然噎了一下,想起如果不是因为她那一卦,他或许现在还在长安,可不是一辈子都遇不着他吗,不由讪讪:“可见‘缘’之一字,果真玄之又玄。”

夏修言闻言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竟点头附和道:“不错,我与道长确有几分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