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尔这时候懒得管她是不是脑子有病要自讨苦吃,干脆点头,“行,那我们走吧,顺便在村子里找个地方住一晚。” 他给两人都用上保暖咒,并把菲奥娜身上属于他的袍子给变小了一点,防止她踩到绊倒,最后用了忽略咒,不让麻瓜注意到他们。
菲奥娜什么也不用管,戴上兜帽,拢紧了袍子,跟在举着荧光闪烁的里德尔身后,慢慢走出林子。 晚上下坡更困难,菲奥娜几次脚滑撞在里德尔的背上,差点把他也连着一起撞倒。
里德尔无奈地叹了口气,蹲了下来,“路不好走,还是我背你吧。”
菲奥娜这时候也不犟着,干脆地趴到了里德尔的背上。 这是里德尔几十年的人生里第一次背人,站起来时调整姿势的动作很是僵硬生疏。幸好菲奥娜身材娇小瘦弱,没有给他增加额外的负担。
他掂量了一下,非常怀疑她有没有六十五磅。哪怕他自己现在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背起她来也像是背个布娃娃一样。 两条细瘦的胳膊虚虚地环在他的脖子下面,冰凉的长发有几缕滑进了他的领口,激得他不自觉抖了一下。
菲奥娜误解了他的反应,以为他冷,把身上的袍子往前拉了拉,连他一起罩在了袍子下面。 里德尔一顿。
这还是他第一次接收到来自菲奥娜的体贴关心。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但以菲奥娜的性格,她能有这样的微小关怀,其性质就和他在给了人钻心剜骨后又喂了那人一瓶缓和药剂。 但如果是他的话,百分之百是别有图谋,菲奥娜却不会玩这种花招。
她就算要算计人,都是静悄悄的,不漏一丝风。 里德尔心情有点古怪的别扭,他不是很想去理会这个突兀的细节,可出于完成任务的目的,他又不得不去揣摩菲奥娜每个言行背后的心理。
想来想去,他不得不正视一个猜测――她难道是真的……关心了他一下? 想了一路,不知不觉就到了庄子前。
里德尔把菲奥娜放下来,顺着最宽阔的那条主路往前走。 村子里没什么娱乐活动,天气又寒冷,基本上家家户户都紧闭了门窗,只有一处地方传来了欢快的音乐声和人语的喧哗。
那是村子里的唯一的小酒馆,也充当着餐馆。 里德尔和菲奥娜一前一后走进去。
扑面而来的热气和浑浊复杂的各种气味让菲奥娜连着打了两个喷嚏,里德尔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颊泛起了潮红,心想她明天不生病就奇怪了。 在忽略咒的作用下,并没有人注意到进来的是两个面生的孩子。
里德尔绕过吧台,大大方方地从后厨里拿了一篮子白切面包,又拿了一盘番茄浓汤,一瓶姜汁啤酒,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你吃完喝两口姜汁啤酒,防止明天感冒――虽然大概率没什么用。”里德尔把汤往菲奥娜那边推了推,示意她吃。
这还是他在世界周游的那段经历中学到的一点生活技巧,当时的他怎么也料想不到,有一天会用来照顾别人。 “叮。目标好感度加2,当前好感度为33。”
看到菲奥娜总算还知道好歹,里德尔心里舒坦了一点。22、攻略第二十二步 遗憾,非同类 菲奥娜对食物很挑剔,值得庆幸的是她没有大小姐脾气,皱着眉头把面包片泡在汤里,泡成软塌塌的糊状才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里德尔被她食不下咽的表情弄得也没胃口,一边随意地撕着面包,一边漫不经心地打量酒馆里的人。 小村庄的酒馆里都是一群粗鲁蒙昧的村夫,喝着劣质的麦芽啤酒,讲着低俗无聊的笑话,还有个俗艳的女招待卖弄风情地穿梭着倒酒,但一旦有人偷偷要摸她屁股,她就放下盘子泼辣开骂,让那人悻悻地讪笑。 里德尔无趣地收回视线,发现菲奥娜正看得津津有味,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彪悍的女人身上,眼中闪动着某种莫名的神采。
“叮。目标好感度加2,当前好感度为35。” 里德尔:“……”
他的精心照顾和那个女招待是一个级别的? 里德尔又仔细打量了那个女人几眼。
化着粗糙到略显滑稽的妆容,长相还算漂亮,但眉眼间的沧桑和市井气让她的美充满了廉价和轻浮感,表情处于谄媚讨好和不耐烦之间,肤浅得一眼就能看到底。 他还是没看出这女人有什么特别的,便问:“她身上有什么吗?”
菲奥娜收回视线,继续机械地往嘴里塞食物。
“没什么。”她敷衍地回答。 里德尔:“……”好想打人。
他微笑着,狠狠地咬了口面包。 这时,又有人推门进来,酒馆里的气氛突兀地一变,里德尔和菲奥娜都敏感地抬头看向门口。 一个略有些佝偻,但仍尽力挺直脊背的老头慢慢走进来,他穿着整齐考究但有些不合时宜的夜礼服,叼着个烟斗,不管是慢悠悠的步伐,还是威严的表情,都透露出一股刻意抬高自己的装腔作势。 里德尔眯了下眼睛,笑意淡去。
老人从人群中走过,一路上都有人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里德尔老爷,晚上好。”
“老爷,这么冷的天,您怎么出来了?”
“里德尔老爷,我这有威士忌,要来一杯吗?” 里德尔这个姓氏和老爷这个称呼挑动了里德尔的神经,他的嘴唇抿成两条紧绷的平行线,冷冷地看着那个老头倨傲地无视了周围人的逢迎,拄着手杖走到了吧台前。 酒馆老板殷勤地说:“里德尔老爷,您要点什么?”
“来杯杜松子酒,要哥顿的。”老头冷淡矜持地说。 里德尔察觉到菲奥娜的视线在那个老头和自己身上转悠了几个来回,不用想也知道她又开始在心里给他们构思各种剧本。
虽然已经习惯她的作风,但在这个场合,面对那个人,他还是不愿意自己成为她的剧中人。 “不吃了吗?”里德尔手指轻扣桌面,平静的声音里暗含了劝阻的示意,“汤要凉了。”
菲奥娜摇头,“不吃了,我喝两口姜汁啤酒。” 里德尔把杯子递给她,看她皱着脸,十分不情愿地强逼着自己舔了两口杯子里的液体。
虽然不含酒精,生姜的刺激味道还是辣得她撇开酒杯吐了下舌头。 这个孩子气的动作让里德尔不由一笑。
菲奥娜轻飘飘地白了他一眼。 那边有人在和老里德尔搭话,“这个天气出门可是够呛,里德尔先生。您酒窖里的酒还不够您喝的吗?这里的酒可不如您收藏的那些呢。”
说话的人在这群人中看上去也算是体面,因此有几分底气来和老里德尔谈笑。 可是老里德尔并不给他面子,爱答不理地“嗯”了一声。
搭话的那人不免有些丢了面子的尴尬和恼怒。 他意有所指地呵呵笑道:“您出来了,那您的儿子――里德尔少爷呢?该不会您是在酒窖里抢不过他才跑出来喝的吧?”
老里德尔敲了敲烟斗,冷冷地说:“你农场里今年的收益可不怎么样,纳尔逊,比起关心我的酒窖,还是关心一下你能不能买得起明年的饲料吧。” 那人被彻底激怒了,哼了一声,嘲讽道:“我对你的酒窖确实没什么兴趣,倒是对你儿子的婚姻状况很感兴趣。汤姆是打算做一辈子的单身汉了吗?听说他现在见不得任何一个女人?这可太糟糕了,里德尔家还等着下一位继承人呢。不过说不定之前和他私奔的那个女人怀了他的种?你要不要去找一找?不管是什么古怪的血统,好歹是里德尔家的血脉嘛。” 老里德尔勃然色变,他猛地站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人,低吼着咆哮:“闭上你的臭嘴,你这个愚蠢的,卑贱的村夫,我的儿子没有跟任何女人私奔,也没有搞出什么恶心的孽种,他是被劫匪绑架了!他被吓坏了才会说出那些疯言疯语!你要再敢污蔑我儿子,污蔑里德尔家的声誉,我就让警察把你关进去三个月,再送去进行强制劳动!” 作为这个小村庄的乡绅,他显然拥有这样的地位和话语权,对面的男人瑟缩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并不能在他面前讨到便宜,便不再硬顶着,圆滑地哈哈一笑。 “我开玩笑的,里德尔老爷,您别生气,这杯酒算我请,好吧?”
“免了,别掏空了你口袋里最后的几个子儿!” 老里德尔没有心情再喝酒,愠怒地瞪了他一眼,又警告般地扫了一圈周围看热闹的人,跺着手杖快步离开了酒馆。 酒馆的门被甩上后过了几秒,酒馆里爆发出了足以掀翻屋顶的哄笑。
刚刚还在恭维他的那些人都嘻嘻哈哈地嘲笑起来。 “看到他的脸色了吗?和我正在吃的熏火腿差不多。”
“老里德尔也上了年纪了,可别气昏过去。”
“纳尔逊先生,你可要当心他给你的农场增税。” 自知已经得罪了老里德尔,那人索性在众人面前强撑出架势,讽刺道:“他既然敢从他那个气派的庄子里走出来,就要有心理准备会听到不中他意的话――我可不是在幸灾乐祸,汤姆已经成了个疯癫粗暴的酒鬼,里德尔家如果找不到继承人,可就白费了老里德尔一辈子的费劲经营喽。” 众人又笑,捧着他附和了几句。 角落里的里德尔和菲奥娜相对无言。 里德尔觉得带菲奥娜来这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他已经接受了她了解他的身份,并曾无形地操控过他的学生时代这些令他深感挫败的事实,但他无法接受自己被至亲血脉否认厌恶――尽管他对他们也是一样的心态――的场景,赤裸裸地暴露在她的面前。 他不知道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但他自己感到了深深的耻辱和憎恨。 “叮。目标好感度加30,当前好感度为65。” 里德尔:“……”嗯?
蓄力中的怒气值突然中断。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菲奥娜,她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是异样的专注,并似乎在凝思着什么。
可以肯定,她并非是在天真地同情他,但她究竟转的是个什么念头,他实在难以揣摩。 而且,她今晚的好感度波动会不会幅度太大了一点?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恶真的可以这样来回弹跳吗? 酝酿中的情绪打了个岔,里德尔的心情就没有那么狂躁和暴怒,但他天性睚眦必报,“恶心的孽种”一词触及了他的雷区,受到了这种羞辱,必定要报复回来才能心里舒坦。 其实,他本来还想让里德尔一家再多活一段时间――当作是蛇怪的储备粮。现在看来,老天也觉得他们不配再享受平庸的人生。 盘算了一下,里德尔对菲奥娜说:“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找个今晚住的地方。”
菲奥娜看了他一会,似是了然地一笑,“好。” 里德尔不在乎她有没有看穿自己的意图,反正她也不会阻止他或对他产生反感,有戏可看她再开心不过。 他快步回到了冈特老宅,叫醒不太情愿的蛇怪,带它绕过村庄爬上对面的山坡,用开门咒进入了阔气的里德尔府。
经过花园的时候,对声音很敏感的园丁察觉到了动静,从小木屋里走出来查看,还没来得及喊叫出声就一脸惊恐地死在了蛇怪的目光下。 他没有分出去半点余光,脚步不停地走进主楼。
老里德尔的位置很好找,因为他正在愤怒地大声咒骂,发泄着在酒馆里遭遇的不快,老里德尔夫人捏着手帕在一旁抹眼泪。 里德尔在房门口礼貌地敲了敲,这对老夫妇惊讶地扭过头。
“晚上好。”他带着微微的笑意说,突然想起来菲奥娜“做作”的评价,又倏地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说,“要问的上一次已经问过了,抓紧时间,你们再死一次吧。” “你……”老里德尔震惊地瞪大眼睛,想要说什么,就看到了从里德尔身后冒出头的蛇首。
老里德尔夫妇无声无息地睁着惊恐的眼睛倒在了地上。 还差一个。
里德尔想了想,他曾在这住过一段时间,因此不算费劲地回想起了布局,转身走向了二楼。 在酒馆快要关门前,里德尔终于出现在了酒馆门口,招手让静静独坐的菲奥娜出来。
菲奥娜走到他面前,抬头望着他,轻声问:“找到了?” 里德尔点头笑道:“起码在这个村子里,没有比那更好的房子了。”
菲奥娜“唔”了一声,拍了拍里德尔的背。 里德尔愣了下,疑惑地扬眉。
“走不动了,再背我一下。”
里德尔:“……好。”希望她没有对这个上瘾。 爬坡要比下坡费劲一点,里德尔背着菲奥娜到里德尔府大门前时,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冷风一吹,透骨凉。
他觉得他也离生病不远了。 里德尔府灯火通明,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