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眉道:“雨凝,你剑心凝就在即,需闭关静思,怎还有空来找我?”

陆雨凝面上却没有平日活泼笑容,神色难掩焦急和愤怒,道:“可师兄,凝儿觉得这件事一定要告予你知。”

“殷诀那厮,居然昭告天下,说要叛出师门,与长空剑宗断绝关系!”

人人待我如炉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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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待我如炉鼎 -

我一愣,“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外面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了,宗门弟子都在议论此事,凝儿问过父亲了,这事是真的!”陆雨凝面色愤然,“殷诀,他怎么敢!”

我知她的愤怒由何而来。

在修行界中,师徒是比亲缘血脉更为亲密的关系,叛出师门会被每一个修行者所不齿,更何况剑宗护短,最是团结不过,剑宗弟子皆以自己身份为荣,殷诀此举,已将所有剑宗弟子骄傲都踩在脚下。

只是我觉得,此事尚有蹊跷。

殷诀虽然行事张扬恣肆,之前与青霄真人亦有过龃龉,然而我觉得,他还不至如此作为。

只怕还是与魔尊有关。

思及此,我心下一沉,又听陆雨凝道:“殷诀毕竟归属云崖峰一脉,是青霄真人的亲传弟子……如今最重要的,还是真人的意思。”

我沉默一下,道:“真人尚在闭关,恐一时无暇理会。”

陆雨凝道:“这当如何是好?难道便任由那小子肆意妄为?”

我蹙了蹙眉,有心想替殷诀辩解几句,却又无处开口,只好道:“此事,我会寻时间向真人询问,殷诀所为,也许并非是他所愿……雨凝,如今你还是以修行为先,外界之事,不必多理。”

赤子剑心的凝就殊为不易,稍有差池,轻则道基受损,重则走火入魔,我看着她一步步修行至今,一直都希望,她能有一帆风顺的道途,能够一辈子平安顺遂。

我身上所发生过所有不堪之事,便永远埋葬心底,不必与他人知。

陆雨凝嘟嘟嘴,面上怒色淡了许多,埋怨娇嗔地看我一眼,道:“师兄放心,凝儿最近修行很是顺利,估摸还有半年便能突破到金丹期了,若再努力些,更快一点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师兄,你可否答应凝儿一件事?”

“何事?”

“等凝儿突破金丹期,我们一起下山历练可好?”她说着,脸却微微有些红了,目光似是不敢直视我,低头继续道,“凝儿听闻外面的世界新奇,却也遍布危险,修行者为了一件宝物便能大打出手……凝儿实在害怕,正好师兄突破,便想多个照应……师兄只要再等凝儿几个月便好了,很快的!”

在剑宗里,同辈弟子一起游历乃是常事,陆雨凝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我并不奇怪。

只是,她并不知,我这一走,余生兴许便不会再踏入云崖峰半步,此后天遥海阔,修行路远,炉鼎寿数短暂,或成仙得解脱,或身死而魂消,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我低声道:“抱歉。”

陆雨凝咬了咬唇,抬起头看我:“为什么?”

我自然不可能对她实话实说,只好道:“我一人游历,是……是真人的吩咐。”

“真人……的吩咐?”陆雨凝面上闪过一丝不解,沉默了一下,才道,“好罢……师兄若非要一个人游历的话,可一定小心。外界人心险恶,师兄这样的性子,凝儿总觉得很容易被骗……”

觉察到我微沉凝的视线,她噗嗤一下微笑起来,又恢复往日活泼模样,“凝儿只是开玩笑的啦……对了,之前凝儿给师兄的平安符,师兄可还带在身上?”

我想起她曾给我的那个精巧锦囊,素缎白梅,是少女灵巧双手制成。只是……那东西在我落入濯涟秘境时,早已被魔尊连衣物一起撕碎扔了。

“我……不慎弄丢了,抱歉。”

陆雨凝一愣,咬了咬唇,却仍旧笑道:“没事,平安符丢了便丢了,这东西本就是为了保平安所存在的,丢了说不定是因为已为师兄挡过一次灾劫……凝儿再去给师兄求一个便是。”

我摇头道:“雨凝,不必如此。最近这些日子,你所紧要之事,还是沉心修行……”

“师兄这话都说了千百遍了,凝儿已经听腻啦。”陆雨凝吐了吐舌头,也没说到底还要不要去求,只是眼珠机灵灵一转,道:“呀,凝儿偷溜出来的时间已很长,若被父亲发现可又要生我气了,得赶紧回去才是。”她转过身去,又回头冲着我笑,“师兄再见!”

话语落下,鹅黄色的小裙子便飞扬起来,少女的背影像蝴蝶一样飞下山去了。

我怔怔看着那抹亮色消失在视野之中,许久,才收回目光。

站在门边静了一会,我没有继续修行,而是出门往山上去。

来到那人洞府,里面漆黑幽邃,我并未径自闯入,只隔着禁制,低声开口道:“真人。”

其实我出不出声都无关系,整座云崖峰都在那人神念笼罩之下,所有事情皆逃不出他的眼睛。

他若想回应我,自会回应,若不想,我再喊多少次,也是无用。

与他相处的这些年,我已学会了忍耐。

时间过去一刻、两刻、三刻。

耳边好像隐隐约约响起了呼啸风声,待我细听,那风声中似又夹杂着万鬼哭嚎。

这种声音极是诡谲,隐隐还有几分熟悉,我似乎在什么时候听过。

是什么时候……是了,是那次我在不死崖底,用锁魂灯联系他时,所听到过的声音。

这声音窜入耳中,无孔不入地渗进我身体里,心魔之力涌动,淬心诀受到牵引,亦缓缓运转起来,直要拉着我坠入幻境……

“周离!”

男人冷冽的声音忽然通过锁魂灯印入神魂,我浑身一颤,清醒过来。

眼前还是方才漆黑幽邃的洞穴,无光,亦无声。

视野中未见男人身影,他的声音依旧通过锁魂灯传来,极冷,极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