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越夫人似乎开窍了些,心知祁怀璟不想见她,就隔三差五地把沈棠叫去郁金堂,只说让她陪婆婆聊天解闷。

这一聊,不聊到夜深,绝不放人回来。

祁怀璟外出归家,见不到沈棠,就得去郁金堂寻人,来都来了,越夫人就借机留下儿子一起用饭吃茶,再聊上好一会儿,才肯放小两口儿回去。

好一招围魏救赵,这法子虽老套,却百试百灵。

祁怀璟原本不想接她这一招,可沈棠越来越痴迷于整理医案,若是不去越夫人的院子,她能在书桌前坐上一整天。

他觉得这样会很累眼睛,又实在管不住她,索性袖手旁观,任凭越夫人喊她去说话,也好歇上一歇。

这会儿天色尚早,祁怀璟见沈棠不在,随手扔了猫,让丫鬟拿热毛巾来擦手。

在等上茶的时候,他又把白露叫过来。

“她今日在家都忙了什么?”

白露常被三爷问这话,对答如流。

“三奶奶自早饭后就开始写字,一直写到午饭时分。中午用了半碗饭,两块枣泥山药糕,喝了一盅茯苓鸽子汤,没午睡,逗了一会儿猫,又开始写字。直到半个时辰前,太太派人来叫,奶奶才停了笔,带上画屏一起去了郁金堂。”

祁怀璟听罢,有些不满地皱眉。

“吃这么少。”

正说着,小丫鬟奉上了一杯紫笋茶,他一边喝茶,一边踱步到书桌前,瞧她近日忙活的差事。

东间的书桌上,铺满了雪片般大大小小的旧纸张,上面全是冯溪的丑字,只有中间摆着一沓子又新又齐的雪浪纸,字迹娟秀飘逸,墨迹方干。

今儿早上他走的时候,这沓纸才两指高,现在又高了一寸。

祁怀璟把那一摞纸拿起来,像平日里清点银票似的,略略数了一下。

“好个傻子,一日的功夫又写了这么多……也不知道累。”

祁怀璟随手把纸放回到书案上,坐在沈棠常坐的椅子上,瞧着她灵动的字迹,心中又不安起来。

果真,读经论史,泼墨理书,这才是她的强项。

自两人成婚后,沈棠用心学做商户娘子,也常对他说,这门婚事让她觉得欢喜,觉得知足,觉得很快活……

可他分明记得,之前沈棠学算账的时候,再怎么用心勤勉,学着学着总是忍不住皱眉,每每练了小半日,就要倒在榻上叹一会儿气。

而今,她整理起这些文书,很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一点儿都不觉得累。

他心想,这分明才是真正的喜欢。

到底是自己耽误了她。

暮色四合,祁怀璟坐在沈棠的书案前,想着这桩久违的心事,望着沉寂无人的空室,沉默了很久。

直到室内彻底暗了下来,阿珍跳到桌案上“喵呜”一声,险些打翻了砚台,这才打断了他的沉思。

他长叹一口气,拎着猫脖子把它扔到一边,命丫鬟点了灯,看好猫,别翻乱了书桌,这才出了门,去郁金堂赎人。

郁金堂内,越夫人歪在炕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讲着陈年往事,两个小丫鬟正在给她捶腿,沈棠侧坐在一旁,乖巧地帮她剥橘子。

因为惦记着手头没整完的医案,她虽然在点头附和,却忍不住走神,时不时往外边瞧一眼。

等到祁怀璟掀帘子进门的时候,沈棠心头一松,忙提醒越夫人。

“太太,三爷过来了。”

若是往日,越夫人会立刻放过沈棠,起身去接祁怀璟,围着他嘘寒问暖。

没想到,今日越夫人见他过来,只是淡淡应了一声,随即吩咐人摆饭。

祁怀璟和沈棠对视一眼,都不清楚她为什么这般异常。

其实,越夫人是有心事。

今日,秦氏过来向她回话,说西院那个小产的姨娘,病情有了好转,至少性命无虞。

越夫人听罢,只略略点了头,转眼又想到了一件正正经经的大事。

庶子院里的姨娘生不生养,到底也不关她的事。

可自己亲儿子都成婚半年了,儿媳妇怎么还没动静?

因为这桩心事,越夫人今晚不仅没怎么搭理祁怀璟,还早早赶了夫妻俩走人。

只不过,临走前,她命人端来一碗汤,搁在沈棠面前。

“璟儿媳妇,你喝了再走。”

祁怀璟瞧着那汤泛着一股子荤腥气,显然不是婆媳俩往日常喝的银耳燕窝羹,没等沈棠答话,他先警觉起来。

“这是什么汤?”

越夫人答得不紧不慢。

“补药,上好的补药。我见棠儿近日瘦了些,特意给她补补不信你尝尝。”

祁怀璟自然要尝。

越夫人从容不迫,眼睁睁看着他喝了小半碗,又听他抱怨。

“什么汤,这么腥气她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