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左行坐在椅子上,没有回答的意思,气氛有点僵硬。

还是严怀山接了话,他温和地朝独子笑了下,说:“爸爸突然想回来看看,昨天早晨才临时决定的。”

严?汌听完,没有继续说什么,抬手招来一个保镖,把李检推过去,说:“先送他们去我房间。”

李检下意识朝他看了一眼,却没和严?汌对上视线。

他又看了下主桌那边,严在溪已经挂了电话,大敞着的衬衣滑至肩下,露出一片很密集,又深重的红色痕迹,像鞭子或是什么带子抽的,也有一些被吮咬的吻痕和齿印。

看起来放荡又上不得台面。

不过没人在意,他的兄弟姐妹正围着父亲重新说笑起来。

李检跟人走出去时,听到严左行好像说了一句“这个月的考核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严怀山笑了笑,没有参与讨论。严闵星虽然不耐烦,但还是说:“SS这个季度请到了何欣静代言,秋冬线销量还不错。”

严星澜则撒着娇亲热地说:“爸爸,我把辰昇那边从上到下都整顿了一下。”

严虹要沉稳很多,报了一串萨昂美国的年报数据。

出门时,李检没听到严?汌的声音。

他一直在脑海里反复回想严左行方才说话的声音。

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萨昂铁血掌门人。

但并非是李检第一次听到严左行的声音。

十八年前,他就听到过这个声音。

第28章 27

李检抱着李赢很快便走到门口。

车还没有开过来,他穿着单薄的病服,站在一根柱子后躲风。

李赢被抱在他自己和柱子之间。

冬末的风很大,也冷。

李检本就很瘦,住院后又瘦了一些,远远看去,个子高瘦,整个人透着股病态的苍白。风吹来时,质地不佳的单薄病服称不上柔顺地贴在他身上,勾勒出腰身细窄的轮廓。

在等车去东侧的时候,身后又有脚步声响起来。

李检没有回头去看,一直到来人停在身边。

严星澜手里握着一个电子眼,大红的指甲在阴沉的光线中很惹眼,高跟鞋笃笃地点着地面,转了两圈,止在李检身旁,她吐了口葡萄味的烟雾。

李检这时才皱了下眉,眼神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严星澜倒不像一开始见他时表现出的暧昧态度,可能是被严?汌“提醒”过,她距离李检的位置保持着一拳的礼貌距离,没再贴上来。

“要不要来一口?”严星澜把烟在他脸前绕了一下,见李检没有反应,先眯了下杏眼,娇媚的眸光百转千回地绕到李检寡淡的面色上,稍作停留后,轻轻落在他头上缠着的纱布上。

严星澜这才勾了抹口红的嘴唇,微笑了一声:“听说你被人砸到脑袋。”

李检不置可否,扯了下李赢头上的帽子,把他的脸盖住,阻挡随风飘来的二手烟。

察觉到他的动作,严星澜把视线极快地移到李赢背影上去,笑着把电子烟收回右臂上挎着的皮包里,视线望向远处的树林:“四年前,羽翼未满的严?汌被送走过一次,这次回来肯定不会重蹈覆辙。你想从现在的严?汌手里逃走,不借助点外力怎么行呢。”

“我说的对吧,李大检察官?”严星澜说完,回过头,和李检对上视线,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不过她的长相并非清纯可人那派,用一张艳到攻击性十足的脸笑出甜甜的感觉反而有些困难,苹果肌抬得有些僵硬。

“阿姨,”李检稍转了下脚尖,半垂下眼皮,正面和她对视,学了方才严闵星的仪态,不耐烦地撇了撇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严星澜的表情登时僵硬了,她的注意力很偏,黑白分明的眼珠在涂抹了浓妆的眼眶中缓慢地转动,不可置信地开口:“你叫我……什么?!”

李检仿佛是意识到她的年龄和长大后的自己并不是叫“阿姨”的年龄差,顿了顿,很烦躁地抓了下头发,说:“阿姨,嗯……这位小姐,我失忆了,不记得你是谁,你说的那些事情现在我记不起来。”

“小姐个几把!”严星澜柔媚的面具在风中碎成齑粉,被扬走了,圆目大瞠着,维持的优雅一抛而去,当即怒骂他:“神经病!你们两个真他妈绝配!”

说着,她拎着自己的小挎包铛铛琅琅地上了刚来的车,也没有等李检,径直叫司机开走了。

李检愣了一下,他只是想让严星澜不要再跟自己说话,但没想到效果拔群,竟然直接把人气走了。

不过目的倒是超标达成。

李检侧过脸,问了下大门外守着的其中一个保镖。

其实送人去其他地方的车子根本就没有固定的时间,一般都是随叫随到。

只不过没人告诉李检,李检才傻傻站在风里一直等着。

李检想到严?汌先前说这些车是定点发车的屁话,面带微笑地叫保镖帮他叫一辆车来,而后语气淡淡地道了声谢。

一切做完后,他的神情再次恢复冷淡。

李检和别人说话,总是习惯用一种极淡的温和伪装自己,实际上内心要比表现出来的更加疏离。

他像一只动物园里被人围观已久的刺猬。

不再害怕外界的惊吓,麻木似的敞开柔软的肚皮,袒露给玻璃窗外欣喜的游客。

经历的事情太多,又太过渺小,挖不穿囚禁他的高墙,抵不住现实的残酷。

麻木像冰冷的潮水,遮天蔽日地把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