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分零二十秒里他在想什么?

如同先前想不明白李赢在想什么一样,李检也不知道严?汌在想些什么。

严?汌觉得时间很漫长,但他在看到李检后,抬起腕表看了一下,才过去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

那一刻,时间在无限蔓延,无限地放大回忆深处记忆的余响。

时间在不断叠合,把人类渺小的情感疾速压缩。

“严左行死了,”李检很平静地对走来的严?汌说。

严?汌脚步微顿了一秒,再次抬步前,李检抬起手臂,把手中仍旧干净、锋利的剔骨刀摊放在他眼下:“我没有杀他,我进去的时候他就死了。”

严?汌很绵长地呼了一口气,而后蓦地用力环抱住李检。

李检感觉到箍在肩上的严?汌的双臂微微颤抖着,耳边的呼吸沉重,他轻轻拍了拍严?汌挺括的脊背:“一切都结束了。”

这是严?汌有生以来头一次,体会到了除雷电外,带给他恐惧的感觉。

严?汌并不在意严左行死或没死、又是如何死去,他只是有点怕,怕李检圣洁的灵魂被污秽的东西侵蚀,他怕李检的后半生会继续活在痛苦挣扎的深渊。

严左行不值得,不值得这么好的李检的灵魂溅上一滴他的血。

结束一个长达五分钟的拥抱,李检提醒严?汌联系父亲告知严左行的死讯。

他又找来几个护工问,何时没有人再进过严左行的房间。

护工们在接手时就已经知道严左行患了脑梗,命不久矣,并不算吃惊地说,严左行脾气古怪,总喜欢掐人的脖子或是用藏起来的餐刀捅人,所以护工们一般都不愿意长时间停留在他房里。

因此今早送过早餐后就没有人进去过了。

过了十分钟,就在不远处的医生行色匆匆地赶来,检查一番后下定结论,严左行死于突然的脑血管堵塞。

但严怀山在电话里让人先不要把严左行的尸体搬离房间,所以医生下了结论后便先一步离开了。

其余护工也被严?汌遣至一楼,这期间他一直牵着李检的手不肯放。

李检的心情比他放松很多,瞥了眼被牵着的手,不显山不露水地问:“你也会怕啊。”

严?汌正在给严左行的遗产律师打电话,张合着说话的嘴唇忽地停顿了一下。

“Astyre?Is everything all right?”

律师没听到他接下去的话,连着问了好几声,就在律师准备挂断重播这通跨洋电话的时候,严?汌的嘴从李检被咬红的唇上离开,被李检瞪来,他发出一声低笑,翘着嘴角继续跟律师讲电话。

律师很无奈地说:“I know you want him dead, but just promise me you won,t laugh at the press conference, okay?(我知道你就等着他死了,但是麻烦您跟我保证绝对不会在发布会上笑出来好吗)”

严?汌把嘴角放下去一点,被李检挣开手逃走,他才继续跟律师谈起接下来要准备的事宜。

严左行的遗嘱一直到他死前都没有完全确立,因为严?汌的名字始终都没有被放入萨昂美国总部剩余8.12%的股份继承的位置。

但这空余的股份绝不会落空,得知消息的严虹、严星澜和严闵星在通讯中便和严怀山以及严在溪达成了平分这些股权的共识。

因此律师打电话来,实际是要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严?汌

这场无形的继承战争中,他用了最大风险,却成了最大的输家,除去总值预估为23亿美金的固定资产继承与每年的信托基金外,严?汌什么都拿不到。

而严左行公开承认的四个子女中,严怀山和严虹分别以持股萨昂美国18.75%与20.34%一跃成为萨昂总部最大的两位持股人。

严虹以微弱高出的股份胜出,拔得头筹。

如果不出意外,这会儿严虹也顾不上伤心父亲突然的死亡,而是在找媒体大花笔墨开始宣扬萨昂全球总部有史以来第一位女掌权人。

等严?汌挂了电话,准备去找望着草坪发呆的李检时,别墅正门被蓦地推开。

严在溪比严怀山跑得快,严怀山还在刚下车的地方一点点走过来。

李检在推开门地惊响发出时猛然回头,看到严在溪出现在客厅。

“尸体在哪儿?”严在溪沉默地看着严?汌。

严?汌表情平静地说:“二楼卧室。”

严在溪突然笑了笑,朝二楼走去。

李检皱着眉走到严?汌身边,他想到严在溪手臂上的那些划痕,不免想到他或许会有过事情了解后自毁的想法,对严?汌说:“上去看着吧。”

严?汌没有他这么会体谅他人,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还是在严怀山赶到时,拉着李检跟在严怀山身后一起重新上楼去了严左行尸体所在的房间。

房间的门大敞着,所以三人刚上楼梯便能听到拳骨用力撞击皮肉,发出脆又沉的动静。

李检心下一顿,下意识看了严?汌一眼,和他对视后又收回目光,走了过去。

房里的场面虽然称不上震撼,倒也透着几分荒诞之中的离经叛道。

浑身赤裸的严在溪把早已没有了气息的严左行按在地上,面无表情地把他的脸踹向一边,又倏然蹲下去,一拳接一拳地打着。

他打得异常用力,连自己捏起的拳骨也在碰撞中擦破皮,留下几处红色的痕迹。

严左行死得时候留下尚且完好的容貌就这么被他打成了车祸现场。

身后严怀山保持着的温和神情荡然无存,他从严?汌和李检之间穿过去,极其克制地叫了一声:“小溪。”

严在溪却全然沉浸在自己暴戾的世界中,又是几拳后喘了口气,抬臂抹走额前的汗,顺势坐在扔了衣服的床上从口袋里拿出烟来。

李检常抽烟,他认出来严在溪烟的牌子,并非先前那样的女士香烟,而是一种很廉价的、口感粗糙的硬烟。

“操你妈的!”严在溪衔着烟,赤条条地站在严左行面前,大敞着双腿:“你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