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1)

仅仅是卖绢卖丝,乃至粮食、药品,或者买卖期票,做些空手套白狼的生意,都不足以撼动古老的制度。她需要摧枯拉朽的力量。

沈铮听着秦纾的话,静静的望着她。

他?不止一次的想过,在这风云诡谲的时代,阿姐是当之无愧的一流人物。她眼明心亮,果?决大胆,即便不做商人,也无事不能?成。

他?有时也会想,自己这般优柔寡断、伤春悲秋,该是上天戏弄,教两人反了过来。应当将阿姐生作男儿,将自己生作女儿才对……

如此也不会有那般多?的烦忧……

“好啦”,秦纾笑了笑,“净说我的事了。倒是你,这么大的风怎么还跑出去。”

沈铮抿了抿唇。“风大……才要去看。那些因我而?死的宫人……她们的亲人也大多?穷苦。这样?的风,只怕会将她们家中屋顶吹倒。在京里的,我总要去照应一二?……”

他?不知不觉中咬住唇,在唇上留下?一片可怜的齿痕。“我有阿姐送我的精铁加固的马车,他?们只有茅草和泥土的房子。”

“我将他?们接到了为办书?院租下?的房子里,我想……那些小孩子可以做我第一批学生。”

秦纾面上挂着笑意,

依譁

轻轻抚着沈铮的头发,抚慰着他?的情绪。

其实无论是沙尘天探看旁人的茅草屋有没有被风吹走,还是收一些交不起束脩的学生,都是她觉得不值当去做的事情。

甚至这些孩子亲人之死到底涉及沈铮,若有拎不清的,只怕会心中衔恨。若是她,只会给些钱粮远远打发了去。

但她没劝沈铮。若他?当真会这样?做,也就不是那个其心皎皎的沈铮了。他?不是木石,她也不愿做匠人,削锋磨角的改变他?。

于?是她只说:“下?次我也一同去瞧瞧,若有目光清正?的好孩子,便让他?们按着礼数来,正?正?经经拜你做师父。”

沈铮轻轻应声?,悄悄转脸,将面颊贴在她手心。

“你呀,教我有什么办法。瞧瞧,落了一身沙子。”秦纾又笑嗔了他?一句。

“我梳洗过才来的。”沈铮的眼睛微微瞪大,显出一点略圆的弧度,傻呆呆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喏,还有粒沙子呢。”秦纾不由更笑了起来,指尖轻轻落在他?眼睑处。

沈铮仰着头等?待着,睫毛簌簌像两把小扇子。眼睛仿佛浸在清水里的黑琉璃,唇也胭红,一张脸端得像画一样?。

秦纾忍不住笑。哪里有什么沙粒,她是骗他?的。只是觉得他?的样?子实在乖巧可爱,生了坏心想要戏弄他?。

她指尖的力道不由重了些许,从他?的睫毛往下?落,抚过他?的鼻梁,落在他?的唇珠处,慢慢变了意味。

“阿姐……”他?像是感知到了气氛的变化,睫毛不安的眨动,却又依赖的唤她的名字。

秦纾笑了一下?,忍不住低下?头来,轻轻的、亲昵的碰了碰他?的鼻尖。

这几日沈铮总是往外跑,也不知在忙些什么。秦纾往书?房里一瞧,只见?好几本书?都摊开堆在桌子上,和晒书?似的,乱七八糟的让她看了想笑。

“他?这是做什么去了,急急惶惶的也不收拾。”

秦纾随手将桌子上的那些书?摞起来。书?里还夹着几张纸,上面有沈铮的字迹,她怕弄皱了,便抻出来放在一边。

她低下?头看到纸上的字。

“昔天地无君王,万民以期无饥也,以期荒年有所依,以期集群力而?治天下?,乃有君王。天子之尊,非神授也,实乃民之所授。”

“圣人之言,因时而?变,所以救其失也。今诸公端居恭默,无所施张,无一人以养民为事,民愈贫矣。”

“昔时治天下?,诸国渡海而?学,今亦如是焉?”

秦纾的手顿在了那里。

他?的文字不似他?为人一般,反而?锋芒毕露。可他?难道不知道么?无论天底下?换了哪个帝王,这都是不该说的话。焉不见?孟子的独夫民贼之说,都多?少年没人提了。

便是在这片土地之外,皇帝被空空架在了王座上。但这股风,且还未吹到这里。

《权利法案》的通过是一百年前的事情,国内的报纸却刚刚敢报道。乌薪的黑烟已飘满了不列颠的天空,浙江的商人才开办了第一家小小的蒸汽纺织厂。

时代的洪流中,他?们成了被落在后面石子。这些东西?,天底下?的人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但没有谁像他?一样?,一下?子扯掉这王朝的的遮羞布,撕向那些大人们的面皮。

她想,她真该狠狠斥责他?,难道要一次两次摔在同一个地方么?他?难道不明白这世间有太多?事,便是能?做也不能?说么?

他?开办学校,竟是想讲这样?的东西?么?

但是……秦纾又想。这天底下?若没有他?这样?的人,没有将大不敬言论嚷嚷出来,直至振臂一呼便能?有人相应的傻子……

女人到现在也该被关在家中,她一介商人也该对天子诚惶诚恐、三跪九叩。日月轮转、祖宗礼法再过千百年还是那个样?子。

她当真想要如此么?

一只火苗,或许会被大浪吞没,也或许能?点燃枯草而?成燎原之势。尽管她擅长权衡利弊,可她不愿拦他?。

秦纾破罐子破摔的想,就这样?吧!她总能?护住他?。大不了她也投江湖去,教皇帝也管不得。凭她的身家和本领,在哪里都是不愁钱的。

她想着想着,胸腔里便升出了一腔豪情来。

她将那张纸原样?放回去,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又从桌上捡起两本书?,略翻了翻,而?后啪一下?扔回桌子上。

“越给他?收拾越烦,多?大个人了,东西?还乱的没法要。”

秦纾转过身,笑着对几个侍女开口。“不惯他?这毛病,你们以后也不准帮他?,他?自个儿的东西?就教他?自己归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