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梵唇畔含笑，云淡风轻，说起这些计较来，没有半分局促和难受。

李秀呆住了，看着佟梵久久回不过神来。

佟梵认真看向李秀：“李主任，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让厂领导甩不脱的机会。”

年代背景使然，说是妇女能顶半边天，实际上食品厂女工多是在车间干一些杂活，清洗机器、分拣产品、接待顾客、原料称重等等，这样谁都能做的活。

食品厂女工的确占据了极大一部分数额，但真正能够得上领导阶层的，没有。

李秀能当上妇女主任，都源自于她有个当第三车间主任的丈夫，水涨船高罢了。

女人天生力气弱于男人，加上需要生育、做饭、兼顾家庭，种种原因汇集，导致工作机会都没有男人来的轻松容易，绝大多数女人，还是没工作的。

李秀看着佟梵郑重其事的自信模样，轻叹一声：“小梵，我怕你要撞南墙。”

她在食品厂这么多年，看的懂的自认为比佟梵要多的多，知道她心里是很不服气，觉得自己不比魏天明，甚至不比男人差，但社会现实摆在这里，一个女人想站起来，在这样的国营大厂里立足，并不容易，即便真站起来了，也会被人打断脊梁骨。

李秀想到首都来的那几个研发员，皱了皱眉头，表情有些不好看：“那些研发员，成天鼻孔看人，你要真有机会也成了研发员，还指不定咋被欺负。”

佟梵笑了笑：“这些就等我真正成了研发员，再考虑吧。”

闻言，李秀有些哭笑不得：“你既然自己都明白这里头的道道，那还这么有信心？到底是什么样的机会，能让厂领导接受你进入研发部门，成为唯一的女研发员？”

佟梵眼神变得耐人寻味起来：“这一次的厂庆，就是我的机会啊。”

李秀愣了愣，很不解：“厂庆？这和厂庆有什么……”

话音未落，李秀很快反应过来，倒抽一口凉气，往门口看了看，才小声道：“你准备把你做的这个，直接端给来厂里视察的首都领导？？你疯了！”

除了这个，她想不到别的，但来厂里视察的领导可都不是普通人，往年厂庆，她都只能隔老远看看，说句话，握个手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佟梵目前只是厂干部家属了。

佟梵拍了拍李秀的肩，轻笑：“李主任，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要是能混上个研发员，往后当上厂领导了，肯定投桃报李，好好回馈你的照顾。我要是没能成功，这食品配方我也不会便宜了别人，到时候你拿着配方，还能给自己谋点好处。”

说到后面时，佟梵眼底划过一丝晦涩，语气却柔软。

李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试探一次不就好了？

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饶是李秀对她再好，她也不会轻易付诸信任，但显然，真要想在食品厂立住脚跟，需要帮手，毕竟她和程珠珠注定对立，人家可是“白富美”，她父亲程勘更是个小心眼，职场勾心斗角不是四十多年后才有的。

如果李秀都靠不住，转头就把为了自己的利益把她给卖了，那她就得考虑另辟蹊径了，或许从摆摊开始，走上私营企业，成为食品企业龙头也是一条不错的道路。

佟梵深深看了李秀一眼，唇畔笑意更浓。

第三十四章程珠珠，水涨船高

“我要什么好处？你顾好你自己比什么都强！”

“我也不知道怎么着，看到你受委屈，心里比自己受委屈还难受。”

“行，你既然决定了，看厂庆的时候我能不能帮上啥忙，你不要和我客气。”

“小梵，都是女人，你要是能立住脚，魏科长肯定会惦记你的好，感情要维持的，往后他能不再提离婚，和程珠珠离得远远的，你日子也好过些。”

李秀迎着佟梵含笑的眼波，摇了摇头，颇有些语重心长。

佟梵眉目舒展，轻声道：“放心吧李主任，我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肯定不会和你客气的，至于这日子，我自个儿心里有数，相信天明日后也能看到我的好。”

李秀点了点头，沉吟道：“既然这样，那管库房的事就算了，我回头和人说一声。”

佟梵歉意道：“辛苦你了李主任，真是不好意思，还让你白忙活一趟。”

李秀摆摆手：“这有什么的，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有这本事，我心里是高兴的。”

说着，李秀看向笸箩里的锅巴，神色更感慨了。

尤记得佟梵刚来食品厂的时候，魏天明不愿意理会，直接把人交给她，给安排在了临时宿舍，人瞧着安安分分，局促又腼腆，但性子温柔，和人说话时像是能滴出水来，没两天，就因为想不开上吊了，那时候她还在想，这年头了居然还有这么刚烈的？

在经历过这许多事后，她也明白了，佟梵“死”过一回后，人终于是清醒了许多，知道给自己争取了，不像是刚来时那么好欺负了，这样也好。

佟梵唇角微弯，想到昨晚的事，低声道：“李主任，昨天晚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天明今天早上才回来，脸色不太好看，我详细问了，他也没理我。”

闻言，李秀表情变了变，看佟梵的眼神有些欲言又止：“你不知道？”

佟梵老老实实摇了摇头，蹙眉道：“我只知道，昨天我去给程珠珠道歉，说不应该把她和天明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就把那双给书香买的小皮鞋，给她闺女了，天明为这个发了好大的火气，可我也是一片好心，没存什么坏心思，我不明白……”

看着佟梵傻乎乎的模样，李秀又觉得刚刚她那副聪明样都是装出来的。

她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小梵，你得有个心理准备了。”

“啊？什么心理准备？”佟梵脸上满是害怕，眼神却动了动，得，她明白了。

“你给程珠珠道歉，给她闺女小皮鞋，不算啥大事，厂里还说你是个体面人哩，坏就坏在，昨晚上程珠珠非要把皮鞋给书香，惹得木诗恼了，觉得她妈一心偏向书香，拔腿就跑，都说是跑出厂了，一群人找了一晚上，最后你猜猜在哪儿找着的？”

李秀是妇女主任，日常在大院也是八卦源头，说起事情来头头是道，像讲故事。

佟梵听着她此起彼伏的语气声调，有些好笑，心道，还能在哪，不就是程勘家？

不过，她还是很给面子地摇了摇头，用惊疑不定的语气道：“在哪儿找着的？”

李秀眼神忽然变得怜悯，迟疑片刻，才叹息道：“程书记家！”

“程书记家？怎么会？程，程……那程珠珠和程书记……他们是亲戚？？”佟梵神色一震，难掩错愕，紧接着就用夸张的语气给予了反馈，表情十分难看。

李秀顿了顿，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看着佟梵的表情，又很难受。

“程珠珠是程书记的亲闺女，早些年嫁到外地，才回来没两年，我们一直不知道，要不是昨晚上木诗跑程书记家里了，这事还瞒着呢！”李秀叹气，喝了两口水润喉。

这个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平，一个抢别人男人的寡妇，突然爆出来不是一个普通人，甚至她爹还是提拔扶持自家男人当上科长的大领导，这个落差，一般人还真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