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愿用毕生修为,换得屠苏复生。”紫英平静答道。

此句一出,女娲古钧脸上皆有异,风晴雪更是愣在原地,满面皆是惊愕:苏苏的师尊……为了苏苏……愿意舍弃一切……

“吾早该料到……飞蓬……”只是不出多时,女娲已经回复平和,“吾授予你龙渊部族古咒,你携铸魂石到灵蕴丰沛之处,心念故人,祭出法咒。此刻应有古神问询,你由他提问回答便可。而他会要你付出何种代价,吾亦毫无头绪。”

“多谢女娲娘娘。”紫英谢道。

“心中切勿含有杂念,铸魂石内锁魂万千,若有异念,非但他无法复生,铸魂石将放出什么魂魄,你我都无从知晓。此法代价过大,你还三思。”

“……是。”紫英颔首,“女娲娘娘,在下……可否和风姑娘借一步说话?”

“……晴雪,你随他去吧。”女娲长叹口气,示意二人快些离开。

……

“苏苏的师尊,你真要一试?”两人来到当日紫英感怀良久的崖壁。风晴雪一路心中忐忑不安,正到了此处,周围没有女娲部族的人,她方才将心中的疑虑道出。

“自然。在下只想向姑娘寻来铸魂石与屠苏的尸身,以行大计。”

“这是逆天……”

“姑娘,你所追寻的又何尝不是逆天。”紫英苦笑道,“本求逝者复生已是有违天理,复生荒魂更是难上加难。然屠苏为天下而死,在下不忍他一人承受良多苦痛。在下存世时间已久,有些事……已可以放之。”

“……”风晴雪沉默良久。

“幽都人进入人界本就违犯了女娲娘娘的规矩,姑娘与其左右为难,不若让在下一试。成也,在下此生也算了却一桩憾事;非也,只道是命该如此,在下也无他言。”

“你随我来吧。我用冰蚕蛊镇住苏苏的尸身,正放在我家里。”末了,风晴雪妥协道。

……

御剑赶往琼华故地的紫英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古钧怀内的屠苏。他嘴角还挂着抹微笑,仿佛不过是睡去罢了。然这清澈的侧颜中,含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矛盾绝望。

女娲曾言“灵蕴丰沛之地”,紫英思前想后,也只想出了古琼华。那里虽然已经成了荒地,但它还是处在地脉的支流上的,周围百姓在这些年也走得七七八八,是个好去处。

紫英凭着记忆,寻到了当年剑台所在的位子。广野尽是积雪覆盖,在这茫茫天麓中确定个位置,真不是件易事。

“古钧,莫要让他人闯入……”紫英吩咐道,“尤为重楼……如若他前来,你便将这珠子还与他。”

“是。”古钧颔首。

……

女娲送与的龙渊法咒果真字字艰涩难懂。尽是些画符般的乱字写成,紫英在心中默读几次才将将读顺。确认自己确实没有读错字后,紫英祭起铸魂石,高声朗诵法咒。

就如诸多古阵开启一般,魂石周遭顿时发出异亮,绛红色的光芒随着法咒的进行愈来愈烈,紫英脚下也恍然出现了星芒,伴随着光亮渐由两芒变作九芒;法咒最后一字了结,所有的红光大作至极致后倏然消失,只留下一个半透的虚影漂浮在空中。

“汝为何人。”那虚影目光冰冷,瞪着紫英。

“在下慕容紫英。不知前辈……”

“吾?吾乃襄垣。”影子冷哼道。

“襄垣?!您……不是已成剑灵?!”紫英错愕道。

“哼,伏羲女娲之言哪里可信。”襄垣明显满腹不满,“小子,懂得铸魂石又懂得吾族法咒,汝乃龙渊族何部何支后人?”

“在下,并非龙渊族人。”紫英道,“在下阴错阳差得知此法,只想请前辈放出魂石内在下徒儿的魂魄;要付出何种代价,在下绝无怨言。”

“不自量力。”襄垣白了他一眼,“你徒弟叫什么名字。”

“百里屠苏,原名……韩云溪。”

“哦?是新来的那个小子。他是很有趣的人。三魂七魄并非同日而来,除去太子长琴,他倒是吾见到如此奇特的第一人。”

“因当年太子长琴之故,他方才落得如此结果。”

“……吾曾愤恨角离擅用太子长琴魂魄。即便他也为神,同样为伏羲所害,吾亦同情他。”襄垣摸摸下巴,“汝说来看看,那小子同长琴什么关系。”

紫英无奈,尽将这过往二十年的事情详叙与他。

“看来这忙,吾不得不帮了?”襄垣叹息道,“吾曾立誓,但见伏羲女娲后人一并杀之。不知多少年来吾已过于寂寞,没有当即取了你性命已是宽恕于你。如此……一命抵一命罢,算是吾还了太子长琴的债,也算是吾遵守吾当年的誓言。”

“尽由前辈所定,在下绝无怨言。”

“呵。汝当真看的开?”襄垣抬手,凝起方血红色的魂魄。那魂魄内里几丝暗红色的流苏样的纹络扭转,仔细看去,略有重明鸟的形状,“天生火格,星蕴重明。这便是他了吧。”

“是。”紫英答道。

襄垣也不再问话了,抬手弹出,那魂魄就如一只缩小的重明鸟,直直俯冲入屠苏额间朱砂之中。

“好好调养便可。没有意外,三日内当醒。”襄垣瞥了屠苏一眼,“可惜又缺了个趣味良多之人。”

紫英没有答话,俯身探向屠苏鼻翼,已经有了呼吸了,大约是刚从冰蚕蛊中解封,他呼出的水汽冰冷刺骨。

“古钧。

“你带屠苏回天墉去。如若陵越问起,便说我……游历去了……你,也不必回来此处。

“魔珠在你身上,重楼定会寻你的。将魔珠还与他,顺便告诉他,我谢谢他。”

“是。”古钧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遵守紫英的命令,亦是他此番记忆,即将终结。

……

只是平地上的三人皆不知道重楼已经按在云端良久。自召唤出襄垣到襄垣归还魂魄,每一个细节他都枝枝入目。飞蓬每一世遭劫都不愿意劳烦他,他总是想方设法地隐瞒,仿佛重楼从未察觉。

然而重楼又怎能不知,他只得任由飞蓬任性下去。因为,这是伏羲对他的惩罚。让他世世拥有这性情,甘愿付出,甘愿赴死,心甘情愿地入了轮回。否则怎么会说这惩罚比太子长琴的更甚:长琴尚能拥有怨怒,而飞蓬,只得世世听天从命,当这神权下悲哀的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