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紫英,那恶人可伤了你?可威胁你吗?”慕容紫鸿锁上房门,四顾确定周围无人后才破了常态,愁容满面。
“无事,大哥不必担心。龙渊已答应不再寻回慕容家了。”紫英安慰道。
“他未为难你吗?不必怕,尽跟大哥说罢!”
“他只邀我比剑。紫英仅以半招小胜,他便放弃离去了。”紫英以寥寥几字概括道。
“比剑?在何地?”慕容紫鸿半信半疑。
“郊外林海之中,大哥不曾注意到天色有异吗?”紫英疑惑起来。
“郊外何曾有了林海?那不过是一片荒地罢了。”
“那……便是龙渊的结界?”紫英小声喃喃道,复而一惊,“他竟撑起了整个迷幻结界……那他……是故意输与我的么?”
“究竟何事?”
“无事,大哥放心吧。”紫英微笑道,“倒是你,大哥。昨夜被寒气入体,身体可还好?小葵她如何了?”
“说来蹊跷。今日清晨我醒来,虽仍处地牢,但身体无丝毫不适。龙葵姑娘则被解了冰封,靠在我身边,依旧晕迷不醒。方才龙葵姑娘转醒,除去体虚外似乎没有其他的问题。我去问下人们,谁都没说昨夜看到了龙渊,也没说看到了你。想到这些时日龙渊对你的所作所为,可让我担心极了啊!又苦于不能让下人们知道实情,我只说你是我的义弟,大约和军师除魔去了,让他们留意些。”
“大哥受劳了……”紫英苦笑道,“你们都没事就好。”
又是一片沉默。多年不见的兄弟二人即便相遇也依旧形同陌路。他们已经不再活在同一个世界,甚至已经不再分享同一片天下。
“紫英,我不复国了。”第一次,这尴尬局面第一次不是被紫英打破的。
“……”
“你说的也是啊……此番事情过后,我的确想过。算来,若龙渊相当于我,那我也就是这些平民。他做的这些让我恨其入骨,想必这些百姓也不会轻易认同我了。”慕容紫鸿苦笑道,“恨是恨,命是命。求不得,难强求。”
“大哥,你没必要背负那么多。平安活着,比什么都好。”“平安”么……那个红衣少女一生渴望的词汇却在很多人眼里如同废纸。什么都可以放弃,只求平安,却如此之难;此等绝望,更要何人解?
“紫英,既然你居无定所,便住在府上吧。前后都有照应。”慕容紫鸿不愿意再继续那个沉重的话题。
“二十多年前,慕容家已经不属于我了……”紫英怅然道,“紫英也已漂泊惯了,不想安于一处。”
“好罢,大哥不强求你。”慕容紫鸿拍拍紫英的肩,“好兄弟,记得常回来看看。”
“会的。”几月来,紫英真正展颜一笑。那是怎样的笑容啊,唇角清浅,勾勒出完美弧度,真教人一眼流转万年。
……
第二日,紫英御剑离开。慕容紫鸿定定地站在院里,目光追随着紫英的背影越过云层,潇洒人间。但他心底竟浮起了淡淡不安,他总觉得,兄弟二人的第一次相遇,将要成了永诀。
三年后,慕容紫鸿因病与世长辞,留下一双同胞儿女,由贺静与那忠心耿耿的家丁们抚养成人。
而那绝世名剑七星龙渊也在这之后没了声息,只偶尔听闻秦溪旁经常会有个长相清秀的蓝发青年对着近乎干涸的溪发呆上一整天;有时他的身边会陪着一个身着古服面目严肃的青年,也有时会陪着一个身材娇小玲珑的少女,只是他们从不说话,无人知道他们是谁,更不知道他们何时来何时去。他们只在痴痴地守望着,那份执着让人感动到心碎。
……
十年又十年。一季季轮回,不知有多少生灵就在这百年间消碎无踪。地府的生死簿不知换了几本,孟婆的黄汤也不知撇出多少废渣。
紫英的发色终于完成了墨蓝到素白的转变。这是时光留在他身体上的唯一的刻痕。百年,梦璃回来了五次;百年,龙葵不再任性妄为;百年,收服了一柄古剑;百年,太多情感冲入岁月里,猛烈地发酵,酒味浓厚异常。
紫英仙体已成,不畏百年光阴,若有仙魂,则可得道成仙。但他不追求仙境,于尘世里,尚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他像仙人一样超然物外而活,却是比任何一个凡人都爱这尘世――友人,记忆,喜怒哀乐……都在这里。
他活得太梦幻了,可是那劫数,却偏偏,总是自己找上门来。
24
24、[二十三] 风起 ...
贰拾叁 风起
已经不知把自己关在剑冢多久了,紫英默默站在剑炉前,任凭毕剥作响的火燎红了面,他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紫英哥哥……”站在一旁的蓝发少女唤道。
“何事。”紫英自己也不知道吧,百年岁月过后,他本就不甚外向的性子如今更变得清冷淡雅,虽是赏心悦目,却让人不得近身。
“剑冢门外那少年……”龙葵说到此处竟不知措词,猛地停住了。
“不必理会。”
“可他已经晕去了。”
“……”沉默了半晌,他轻轻叹道,“带他进来。”
……
石床上简单铺着席子,上盖一层薄布,道童打扮的少年平躺在上面,面色苍白,但好歹呼吸还算平稳。
“跪在门口四日,滴米不沾,凡人能撑到这时也是不易了。别说他还是个孩子……”龙葵边施咒边嗔怪道。
紫英也在心底浮起了愧疚。虽说他的确惊讶于这未及弱冠的少年能只身寻到剑冢,但他真未料到这少年竟为见他一面,四天四夜没有挪动一步,只是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倘若没了呼吸,说不准真教人认成了雕塑。
此刻这少年也当是性命无忧了,除去体虚外身体没有别的病痛。较为苍白的面孔,他额上那点朱砂印迹是最让紫英惊奇的。人出生带有朱砂胎记并不罕见,但罕见的是这印迹正巧长在额上,而且如此工整……人言额上有朱砂者乃为煞星转世,故而他们的命运早在出生之时就注定了,人皆排斥唾弃,定然不会有个善终。
……
“身体可有不适?”那少年刚清醒时便乍闻上方传来这声清朗的询问。
事实上这少年着实惊了紫英。且不说他默默跪在门前多日一言不发,虔诚到像一个信徒;就凭他清醒后一声不吭,强忍身体不适却不言语,就不似一个与之同龄的少年可以做出的事来。孰知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又是怎样的经历会让他隐忍到这个地步。
“多谢仙人救命之恩……”少年强撑身子,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