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钰书见状,语气更温和了几分:“你放心,我定会查明真相,还二哥一个公道。”

他又重复了一遍,显然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晚青妤心中复杂难言。

“萧公子。”付钰书目光转向萧秋折,连称呼都变了,“你我许久未见,今日见你身受重伤,我心中亦是痛惜。若日后有需要之处,尽管来找我,我定当竭力相助。”

相助?

萧秋折坐在椅子上,微靠着椅背,淡淡地看着付钰书,并未因丢失职位有太大的情绪浮动,反而很讨厌他看晚青妤的眼神,他轻呵一声,回道:“探花郎真是有心了,我想我应该没有需要你帮助的地方,时下春日桃花正盛,正是赏风景的好时候,我与夫人正好也有时间外出走走。反倒是你,刚入翰林院有诸多不懂之处,希望你能虚心学习,做一个能造福百姓的好官。”

说到此,眼里那抹阴翳渐渐浓郁,他语气虽平和,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那么的强势且有极强的压迫感。

萧秋折话音落下,还不等付钰书回答,就已站起了身,望了一眼屋外,沉声道:“我身体有伤就不留诸位在府上用膳了,方齐,送送几位大人。”

萧秋折这是直接赶人了,都到这个份上了,不赶人还要听付钰书阴阳怪气吗?

萧秋折此言已是逐客之意,众人皆明,姚令何本是来传口谕的,无意久留,率先起身道:“那便不打扰萧公子休养了。”

其余人亦纷纷起身告辞。付钰书行至门前,忽又停下,转身看向晚青妤,轻声道:“那日在观音庙,我为你求了一枚平安符,挂在庙中的平安树上。你且安

心,莫要太过忧心,相信你与二哥定会平安无事。”

他言辞恳切,眼中满是疼惜。晚青妤望着他,唇瓣微动,却终是一言未发,目送他离去。

片刻后,王庭折返,行至萧秋折跟前,恭敬行礼,随后取出一封信递上,道:“这是我兄长托我转交萧大人的信,请大人务必过目。”

萧秋折接过信,微微颔首,王庭未再多言,转身离开。

客人离去后,房中顿时陷入一片沉寂,方齐与方于二人直挺挺地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公子骤然失势,于整个亲王府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

然而,身为朝廷重臣,岂能轻易被罢免?除非有人早已设下圈套,且皇家默许。种种迹象表明,这或许是一场惊天阴谋。

再看公子,神色淡然,波澜不惊,令人捉摸不透他心中所想。晚青妤亦立于一旁,神情低落,手足无措。

方齐与方于对视一眼,行礼告退,房中仅剩晚青妤与萧秋折二人。

房中一片寂静。

萧秋折缓步走回桌前坐下,微微动了动受伤的胳膊,眉头轻蹙。

晚青妤见状,急忙上前问道:“可是疼了?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此刻,晚青妤心中五味杂陈,愧疚、自责、无力感交织在一起。

这两日,萧秋折换药时皆不让晚青妤近前,生怕吓到她。那伤口从肩头一直延伸到手腕,皮肉焦黑,血肉模糊,触目惊心。疼痛袭来时,他后背冷汗直流,却因天生对某些药物过敏,止疼药需减量使用,只能咬牙硬撑。

这点伤痛,于他而言本不算什么。从小到大,他历经磨难,伤痕累累,早已习以为常。

然而,此刻那疼痛却格外剧烈,连手指都在微微发颤。或许,是心中那堵坚不可摧的墙在方才轰然倒塌了吧,支撑他前行的信念骤然消失,仿佛连灵魂也被抽离。

十几年来,他如履薄冰,守护着这个家,守护着本该属于自己的荣耀。他从不允许自己犯错,更不容许留下任何破绽,因为,想要扳倒亲王府的人太多,想要他性命的人也太多。

十七岁那年,他几乎是从鬼门关爬回来的,用了整整七年的时间,他才从那断裂的梯子上一寸一寸攀至顶峰,重新赢得了权力与尊重。

然而,努力如此艰难,失去却如此轻易。

人在困境中,总会不经意间流露出脆弱的一面,他亦不例外,手臂的疼痛便是最好的证明。

“无妨,只是有些发麻。”萧秋折最不喜在人前显露疼痛与悲伤。

“我去请大夫来上药可好?”晚青妤轻声问道。

“不必了。”萧秋折起身,“去用膳吧,我有些饿了。”

她分明看出他在强忍痛楚,那双漆黑的眸子即便再如何平静,依旧透不出半分光亮。

萧秋折用衣袖掩住颤抖的手指,朝门外走去。

晚青妤立于原地,望着他依旧挺拔的背影,心中满是疼惜。

“萧秋折。”她轻声唤他,“对不起。”

对不起。

是他们晚家连累了他,不仅令他身受重伤,更令他失去权势。

她深知此次罢职对他意味着什么。官场权势,上一步难如登天,跌落却只在转瞬之间。

今日天色阴沉,凉风习习,似有山雨欲来之势,客房门前的大树葱郁繁茂,枝叶在风中摇曳不止,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倾盆而下。

萧秋折闻声驻足于门前,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眸中泪光闪烁,满是自责之色,他苦涩一笑,朝她招了招手:“道什么歉?此事与你无关。走,去厨房做些甜食,我想吃些甜的。”

晚青妤脚步微动,却又迟疑不前:“可是,你接连出事,皆因我们晚家而起。”

她怎能不自责?若非他为救二哥跳入火海,又怎会丢了官职?

萧秋折无奈一笑,语气却很温和:“在意什么,我都不在意。何况晚家人并非外人,这是我该做的。不过是暂时撤了我的职,过些时日便会恢复。这段日子,我正好可以安心设计曲州的桥,还能在家中休养,我觉得挺好的?”

此事尚未尘埃落定,最终如何还未可知,何况他身为亲王府嫡长子,流着皇家血脉,即便是皇上,动他之前也需三思。

他说挺好的,他说的如此轻松,但她听起来是那么的酸楚。

他见她依旧眉头紧锁,再次向她招手:“快去用饭,我下午去趟皇宫,探探究竟。放心,以我的能力,还不至于落魄至此。”

这个时候他还在安抚她。

晚青妤鼻尖一酸,心知此时不宜多言,免得徒增他的烦忧,她轻步上前,与他并肩出了房间,朝厨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