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青妤这次病重,家中银钱耗尽,首饰当尽,连养的两只大鹅也卖了,却仍不够看病。不知是病重,还是大夫医术不精,药吃了不少,钱也花光了,病情却不见好转。

晚青妤曾给亲王府写信,请求补给些银钱,可信送出后,杳无音讯。这几日,她开始发烧咳嗽,连床都下不了。

玉儿急得眼含泪花,湿了毛巾为她擦脸,又劝道:“晚家如今虽有些难处,但小姐有难,家里人定不会不管。毕竟是娘家,总比亲王府亲近。小姐,不如让玉儿跑一趟晚府?”

晚青妤胸口闷得慌,口干舌燥,脑袋昏沉。她抓住玉儿的手,低声道:“玉儿,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我不是不想回晚家要银子,只是……如今二哥的言书堂被皇家查封,四弟又被赵家那老东西缠着不放,他们自身难保,我帮不上忙已是愧疚,怎能再添麻烦?”

自去年父亲与大哥外出办事惨遭杀害后,晚家便家道中落,祸事频发。如今言书堂出事,正值危难之际,她怎能再回去要银子?

晚青妤出身名门,父亲曾是位高权重的太保大人,大哥是中过状元的准驸马,二哥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一家人皆身居高位,享誉京城。

可祸不单行,父亲接连遭人陷害,前年与大哥外出时不幸遇害,至今凶手未明。

父亲与兄长的离世,给晚青妤带来了巨大的打击。半年来,她日夜担惊受怕,彻夜难眠。如今好不容易熬到春天,却又突然病倒,亲王府那边又不管不问,实在令人心寒。

玉儿知她为难,轻叹一声,不再多劝。她为晚青妤擦洗完,又为她梳了头发,扶她到屋门口呼吸新鲜空气。

玉儿去做早饭,晚青妤坐在椅上,望着远处的山峦,面色苍白,满眼忧愁。

父亲与兄长去世后,她一直在追查凶手。可她一介女子,又已出嫁,钱财与能力皆有限。这半年来,她东奔西走,只查到些许蛛丝马迹,反不如付钰书告诉她的多。

付钰书,那个与她一起长大的温润贵公子,外出游学两年归来,一跃成了京城里有名的探花郎。他出身书香世家,相貌俊朗,文采斐然,赋有风趣,又极会疼人。十四岁便在京城享有盛名,喜欢他的姑娘无数,可他心中只有晚青妤一人。

他什么都好,唯独性子执拗,曾因与父亲闹矛盾离家出走,一走便是两年。两年间,他虽多次回京,但每次停留短暂,与晚青妤也只是匆匆一见。

如今两年过去,物是人非。她已出嫁,他也变了模样,样貌更佳,气质更胜,性子也沉稳了许多。

他对她的关心,比以往更甚。他说,这次回来不再离开,也会帮她查出杀害她父亲与兄长的凶手。他说,希望他们能重头再来,他不在乎她已婚,也不在乎她的身份,只想做她今后的依靠。

他温和深情,令她心生感动,不禁想起年少时那段青涩的感情。

山间空气清新,吸一口气,满是青山绿叶的芬芳。晚青妤思绪万千,阳光渐浓时,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院门外。

她透过薄薄的日光望去,微微动了动身子,轻声唤道:“付钰书。”

――

今日京城天气不佳,一早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冬日的余寒未退,出门仍需披一件氅衣。

萧秋折穿戴整齐,出了卧房。备好马车的方齐迎上前来,恭敬道:“公子,去言书堂之前,需先赴太师府一趟。太师大人发现了一些可疑之处,需与您商议。昨夜绫月阁死了一人,似是顾家三郎。顾家人已第一时间赶到,将四周封闭,消息难以打探。事后,公子可要去瞧瞧?还有,江侧妃昨日向太妃请求,欲将兰风居收拾出来,留给三公子居住。另外……”

方齐不禁吸了口气,今日事务繁多,他只说了一半,便觉心疼,今日怕是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本来就忙,公子的庶母江侧妃,为了爬上正妃的位置,还总是制造一些麻烦。

萧秋折认真听着,每一件事都在心中细细斟酌。这种夙兴夜寐、旰食宵衣的生活,他早已习以为常。

方齐跟在一旁,继续道:“晚家那边,我今日会去盯着。幸亏晚青禾性子沉稳,未上那几人的当。只是赵家老头子一直纠缠晚家四公子,有些棘手,大人可有良策?”

提及晚家,萧秋折放慢了脚步,思忖片刻,淡淡道:“找人将那老头子弄出京城,等风波过去再放他回来。”

方齐应了一声,又问:“付钰书那边呢?还盯吗?”

付钰书?

萧秋折蓦地停住脚步,眉头微蹙,问道:“方于去小院了吗?”

方齐回道:“去了,我一大早就让他去了。”

萧秋折沉默片刻,掀开帘子上了马车。因事务繁多,他在路上还需批阅文书。马车颠簸,他执笔的手却稳如泰山。

他忙完一桩又一桩,到了傍晚才吃上饭。疲惫的身子还未舒展,皇上又召集群臣进宫议事。他不得已又进了皇宫,待从宫中回来,已是深夜。

他洗漱一番,简单用了些饭菜,回书房看了会儿书,准备休息时,雨势突然加大。狂风骤雨,屋内屋外皆透着寒意。

他问方齐:“方于回来了吗?”

方齐回道:“还未回。”

萧秋折听后,未再多言,转身上床休息。然而,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半夜,方于回来,在门外犹豫是否进屋禀报,又恐打扰他休息。

萧秋折听到门外动静,唤道:“进来。”

方于进屋,行礼后问道:“大人,怎么还未睡?”

萧秋折翻身坐起:“不困,说。”

昏暗中,方于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等自己。他尽量用叙述的语气道:“付钰书今日去了山间小院。”

萧秋折听后,没做声。

方于继续道:“一直……未出来。”

一直未出来?

萧秋折从床上起身,冷声问:“可知他们做了什么?”

方于看了他一眼,低声回道:“属下未看清,但是……”

他犹豫片刻。

“说。”萧秋折声音冰冷。

方于小心翼翼道:“但是……屋里的灯灭了。”

屋里的灯灭了?

话音落下,四周一片死寂。

方于直挺挺地站着,大气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