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此刻,贺霆仍不敢回想,凌晨两点多时贺家乱成一锅粥的情形。苍白着脸的梁平,哭着的圆圆,惊惶的秋姨……他深吸口气,把这些可怖的画面当作废气吐出,目光停在病床上,已然熟睡的梁平身上。

一点光线不见,贺霆也知道他是蜷着身子背对着自己睡的。

“没出血,不放心的话住院观察几天。”贺霆的脑海里响起吴聪的话。他的朋友,这家贺家有投资的医院产科大夫。

贺霆再次深吸口气,意图压下不断泛上来的后怕。徒劳,气管犹被什么堵住,他抱着圆圆的手微微颤抖,被老天爷眷顾后庆幸般吻着她的发顶。差一点儿,他离造孽只差一步。他和梁平之间的第二条红绳,险些断在他自己手里。

他睡不着。悔恨得睡不着,被自己预设的,这个孩子真的掉了的可怕后果吓得睡不着。失眠只是一点点罚,哪里够抵。

哭过一场,圆圆睡得并不安稳,在他吻后迷糊呓语。贺霆屏息凑近去听。

“爸爸,你不要哭。”

眼睛在黑暗中缓缓眨下,贺霆眼眶一热。

仿佛睡了一场很长很满足的觉,梁平在第二天早上八点多醒来,听秋姨哄圆圆听了几分钟,眼里迷茫尽消,翻了个身。

“爸爸,你醒啦!”刚吃了口粥的圆圆眼睛尖,最先看到梁平翻身,咽了粥就要从贺霆身上扭下来,往梁平身上扑。

贺霆哪里敢让她扑梁平,不让她下去,秋姨也帮忙哄,“爸爸不舒服,才刚醒呢,待会儿抱。圆圆吃完粥才抱。”

在她两岁多的小脑袋瓜记忆里,从来不记得爸爸生过病,但她看的动画片里有兔子生过病,很是难受呢。她乖乖张嘴吃进秋姨喂来的肉粥,小大人似地点点头,表示她接受这个条件。

梁平被她这样逗得直笑,问秋姨,“怎么昨天晚上不带她回去?”

“哪里能带回去,她哭的那一场可怜的哦,要是带回去,醒了不见你又要哭的。”当着小孩的面告小孩的状,秋姨笑着点了点圆圆吃粥时鼓鼓的脸。

那昨晚自然是贺霆带她睡的。梁平侧头看了贺霆一眼。从醒开始,他一直都在避免和贺霆视线接触。这一看不得了,才半个晚上的功夫,青胡茬就爬上了贺霆的脸。再往上,干涩起皮的嘴,眼底乌青无神眼睛。五官架子摆在那儿,他还是好看的,只是一下老了好几岁。

他微微抬了下眼皮,梁平忙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

恍若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贺霆自顾跟秋姨说话,“待会儿我会让司机过来,你要买什么东西,还是带圆圆回去都吩咐他。”

“那你呢?”

不动声色用余光瞥了一下梁平,贺霆说他要去公司。

“就这样去公司?”病房里没有镜子,秋姨只能提醒他,“至少换身衣服再去。”更深的潜语不好当着梁平的面说:最好再洗个澡刮个脸。

凌晨事发突然,贺霆开车还没赶到医院时,就出了一身冷汗,做检查等结果又是一身。也就圆圆不嫌他,还愿意给他抱了。

“好。”秋姨的话让贺霆觉得自己确实该去洗个澡清醒清醒头脑,把圆圆交给她,他径直出了病房。没一会儿,去而复返,找到枕下的手机对秋姨解释,“忘拿了。”

全程,秋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他走向电梯间,回到病房嘀咕,“八成一晚上没睡,糊涂了都。”病房里除了她,就梁平和圆圆,也不晓得她是对说的这话。只不过她嘀咕完,怔怔的梁平抬头看了她一眼。

之后,梁平在医院住了五天的时间,再没见过贺霆一回。开始,梁平以为是贺霆没来,后来才从圆圆的叽叽喳喳里得知。贺霆每天都会来,只是不进来,有时候还会让秋姨抱圆圆去见他。

小孩子嘴里的形容词有限,梁平只能从女儿的童言稚语里拼凑画面。可能是中午,也可能是下午,停好车的贺霆坐电梯上八楼,从电梯开门那一刻板起脸,一路来到右手边的最后一间病房前。高个子在这时候成了偷看的不方便,他得低头得弯腰,还不能被走廊上形色走过的病人、家属、医生们注意到。

秋姨不在,他看看就走。秋姨在,抱圆圆出来,他就成功接头。

梁平被自己的想象逗笑,露出入院以来难得开怀的一个笑容。

“爸爸你笑什么?”圆圆腻进他怀里,完全是个好奇宝宝。

看着她和贺霆相似的眉眼,梁平更是笑得止不住,揉着她的脑袋,“没什么。”

出院那天,司机竟是贺霆。他全程没上来,出院缴费办手续都是阿彪在跑。梁平还以为他没来,上车后见到他,难掩惊讶。

阿彪没谈过恋爱,但在这根筋上不钝,主动要求开车,让秋姨坐副驾,老大抱着圆圆和梁平坐后边。

只不过全程梁平没和贺霆说一句话,煞费了他一番苦心。

到了家,上了楼,梁平发现些不对。主卧里少了些贺霆的东西。他转过身看着跟在他身后的贺霆,正犹豫要不要开口,贺霆先说了,“我最近的情绪不太对,还是搬到次卧比较好。”

梁平欠他的,他才跟他吵。一次紧急送医,足够抹平梁平骗他误导他的种种相欠。他要再跟梁平吵,只能无理取闹地吵情吵爱了。

你是不是又骗我?你怎么还不喜欢我?还要给你多少时间你才喜欢我?

贺霆暂时还做不出跟梁平吵要这些,这些东西也不是吵吵就能有的。他垂下眼,睫毛遮住眼底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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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鹅16 90

第19章19颜

贺霆决定搬到次卧,也就前两天的事。他跟梁平说完话,想起次卧里还缺的东西,走进衣帽间里拣。

开始,圆圆还不明白他在干什么,看着他进出主次卧好几回,明白他在“搬家”,跟进衣帽间,仰脸问他,“你要搬去哪里?”

不知道梁平有没有听到她问的话,贺霆盘腿坐下来,用梁平绝对听不见的声音答她,“隔壁房间。”

“为什么要搬到隔壁房间?”圆圆皱起小眉毛,表示她对这事不大赞成。

贺霆忍不住笑,但因实在缺乏哄小孩子的经验,半天才得一句,“这里蚊子太多啦。”

圆圆非常惊讶,两眼亮极,“那怎么没有蚊子咬我。”

贺霆顿时语滞,又是半天,“蚊子它不欺负小朋友的嘛。”

“才不是,你骗人。”圆圆走过去挨他耳朵告状,“以前,它们就总是咬我。”

“是吗?”贺霆抱起她打着哈哈,生怕再答下去更没法接她的话,反客为主给她抛问题,一溜儿衬衫指过去,“你觉得我穿哪件好看?”

这个圆圆会,还喜欢,因为吴老师就让她做过小参谋。她见自己指哪件贺霆就拿哪件,更是来劲,整个衣帽间里都是她的声音。

梁平在外头一直有留意他俩说话,最后一句听得格外清。贺霆真不要脸,竟好意思问圆圆,“我是不是穿什么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