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犀放生一事,虽然给寺庙造成许多影响,但至少如了宋了知所愿,嘴上起泡的他终于有机会去正殿参拜菩萨了。交过香油钱,上了三炷香,宋了知如愿地跪在菩萨面前。

檀香轻烟袅娜,耳畔是幽幽古钟下的婆罗梵音,眼望悲心救苦的佛像,宋了知跪了半晌,寒隐寺素来以姻缘出名,他却想,人不能太贪心:“只要他一世平安,那就足够了。”

虔诚地叩了再叩,宋了知心满意足地染了一身檀香踏出大殿,四处寻找他的阮公子去了。

由于叶灵犀在寺庙胡作非为,近来香客少了许多,秋老虎又来了,日头毒辣,一路人几乎没见到什么人。

他四处都找遍了,甚至还去后山上询问了正在放生耗子的叶灵犀,皆是一无所获。宋了知失魂落魄地回到庙中,满眼的红砖墙和琉璃瓦,独有远处那株苍天古树仍存着一丝绿意。

不抱希望地往古树走去,宋了知远远便瞧见坐在寒枝树下躲荫的阮雪棠。

阮雪棠正在专心研究自己手上怎么又忽然不生倒刺了,忽然听见有人唤他,抬眼就看见宋了知站在远处冲他傻笑。

阮雪棠抬头看了看树,又看了看树下的自己。

他又开始生闷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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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章

阮雪棠说是要走,但实际上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真能走得了的,终日锁在书房里和叶灵犀谋划大事,连带着杀手团忙进忙出,甚至把他们经常翻趴的那面墙给蹭秃噜了。

少了主人陪伴的大狗们也跟着集体抑郁,懒洋洋趴在书房门口,让人无从下脚不说,还到处掉毛,秋风一起,四处飘扬的自然不会是暖春的柳絮,俱是相思的狗毛。

如此以来,宋了知只有晚上才能见着阮雪棠,两人几乎算是聚少离多。不过宋了知现在也有自己的正事要忙,所以并没有时间犯相思之苦加之他相思的对象在叶府,除了有和叶灵犀吵架气伤身体的可能外,再无别的危险了。

这一日,宋了知拎着一袋果脯回来,阮雪棠还在书房议事,他便先去洗澡换衣裳了。待一身水汽的回到屋子里,才发现阮雪棠今日回来得早,正坐在桌前饮茶。

“阮公子,还未用晚膳呢,空腹喝茶对身体不好。”宋了知劝道,将他带回的果脯送到阮雪棠面前,“要是饿了,先吃些这个。”

“去和丫鬟说,让下人直接把饭菜送到这边来。”

阮雪棠边说边拿起一颗糖樱桃,他小时候没怎么吃过这些玩意儿,所以现在也愿意尝味道:“我是不想再看见叶灵犀那张丑脸了,影响用膳心情。”

宋了知自然不会将原话转达出去,好言好语地编了个理由请厨房直接将饭转送过来。他们借住多日,下人们对宋了知印象不错,自然爽快答应了,毕竟宋了知除了让人送个饭外,再没提过别的要求,待人和善,凡事亲力亲为,普天下没有比他更好伺候的客人。

宋了知见阮雪棠对着那颗糖樱桃皱眉走神,知道他又在想事情了,自己从针线盒子里取出银针,在烛火上烧了烧,自己蹲在屋外借着太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忙活起来。

因才沐浴过,掌心的伤口被泡得发白,他像给别人缝头似得,认真将扎在血肉里的细小木刺挑出。

“你手怎么了?”

宋了知正专心处理伤口,被忽然出现在身后的阮雪棠吓了一大跳,连忙站了起来,将手藏在身后。

阮雪棠最看不得别人对他遮遮掩掩的样子:“把手伸出来。”

宋了知支吾道:“没什么的,我怕吓着你。”

阮雪棠这次甚至不必与他多言语,只消凉阴阴看宋了知一眼,那人即刻老实了,把血肉模糊的手掌摊在阮雪棠面前,小声说:“真的没什么,只是看着严重。”

这世上恐怕最不能吓到阮雪棠的便是血腥了,他扫了一眼伤口,问道:“怎么回事?”

宋了知不善撒谎,面对阮雪棠的逼问,他犹豫再三,终于将实情吐出。

自从阮雪棠说要离开叶府之后,宋了知便开始筹划着银钱问题。倒不是两人花钱大手大脚所致,只是他近日在街上采买时,听过往旅人说战火比棉花燃得还快,一路从南往北烧,夷郡是个地形险阻的桃花源,姑且受不到什么影响,但别的地方已经从五个铜板能买一只鸡涨价到二钱银子都未必能买到半只鸡的程度了。

钱不值钱,那人对宋了知总结道。

这样一来,宋了知出行前攒的银子就完全不够看了。他想,多备些钱总是有备无患的,自己过得穷苦些无所谓,但他可不能让阮雪棠跟着自己一块儿穷苦。

宋了知一直将自己摆在丈夫的位置,又有些刻板思想,总认为家里该是丈夫当顶梁柱,之前在小院时,也正是靠他做瞎子活养了阮雪棠大半年。思来想去,又见阮雪棠整日在书房呆着,并无危险,宋了知便决定出门找个活计。

“缝头匠需要门路,在夷郡接不到瞎子活......”他有些窘迫,缓解尴尬似得想要握拳,但又因全是伤口作罢,“我就去别的地方问了问,找到个搬运木头的短工,银钱是日结的,我以前也做过搬运活,可能是久不做了,所以手也跟着娇气起来。”

他笑得很勉强,阮雪棠也面色不善,既不高兴宋了知瞒着自己出去挣钱,又不高兴宋了知因此受伤。他向来严于待人,宽于律己:自己可以把宋了知打得浑身鞭痕,但要是别人让宋了知伤着了可不行。

阮雪棠颇想去木材店放把火,隐隐约约间又觉得这样为宋了知生气的自己很奇怪。

怕阮雪棠拂袖离去,宋了知用没受伤的手指轻轻拽住阮雪棠袖子,摆出一副知错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阮公子,你别生气了。”

阮雪棠揉了揉眉心,见宋了知手上伤口又有鲜血涌出,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笨死你算了。”

他虽然口口声声让宋了知去笨死,可见到宋了知因双手受伤而笨拙包扎的蠢样时,他又看不下去:“滚过来跪好。”

宋了知就知道阮雪棠不会轻易放过他,又因自觉理亏,立刻在阮雪棠面前跪下,还不忘把惹阮雪棠生气的手藏在身后,想着阮雪棠不知又要怎么惩罚他。

阮雪棠却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下:“把你那狗爪子伸出来。”

宋了知这才又将手放到阮雪棠面前,纱布松松垮垮地裹住伤处,药粉和鲜血把雪白的纱布染得斑驳。

“蠢货,连绑个纱布都不会。”

阮雪棠拿剪子把宋了知自己包扎的纱布剪了下来,准备重新为他包扎。

宋了知又惊又喜地看着阮雪棠低头为他包扎的样子,看着他不时轻颤的睫毛,以及专心时不自觉抿紧的软唇,他心跳声大得吓人,阮雪棠包扎手法又实在粗暴,却始终不忍心开口打破这片宁静。

阮雪棠始终不知道他每次战场受伤后,都是裴厉选了最好的医师送到他帐下看诊,又格外叮嘱过要动作放轻他只知晓被军医包扎时,每次都是轻轻巧巧就结束了,以至于他一直以为包扎伤口是件很简单的事情,谁知今日做起来,满不是那么回事!

纱布绑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将宋了知的小狗爪包成大猪蹄,阮雪棠终于满意了。

宋了知当然知道这样厚厚一层的包扎对伤处只会有害无益,但他对阮雪棠的“杰作”也很满意,高兴地用猪蹄子搂住阮雪棠,大胆地凑过去亲了亲阮雪棠脸颊。

“阮公子,你真厉害。”

阮雪棠得意地哼了一声:“这还轮得着你说?”

用晚饭时,阮雪棠看宋了知无数次夹菜失败只能默默扒饭的可怜模样,若无其事道:“银子的事,你不必担心。叶灵犀不至于这点钱都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