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老五眼中看来,自己这个倒数第二是鲤鱼跃龙门,很有成就了,而宋了知这个倒数第一不但不识好歹,先前还令自己丢了大丑,当即撺掇着这几个捣子一同上去寻宋了知麻烦。
那几个捣子惯会找茬的,见宋了知提着东西走来,便迎了上去,为首的那个站定在他面前,流里流气道:“你便是宋了知?”
那人比宋了知矮上一截,宋了知不得不低下头来看他:“有何事?”
“兄弟,要我说你这就做得不厚道了。”为首的捣子装模作样地拍了拍他衣襟上的灰,“我妹妹还是个黄花闺女,又订着亲,你调戏了她,这下子婆家人退了聘又收回彩礼,我家平白损失了好几十两银子,你该如何还我?”
宋了知见到赵老五在一旁笑得奸诈,便知这些人是来寻麻烦的,往后退了一步,满脸警惕道:“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妹妹是谁。”
那为首的干惯了敲诈勒索的勾当,不急不忙地说:“这样吧,你将我家里损失的几十辆银子补回来,这事也算完了。不然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能白看我妹子被欺负,仔细抓你去见官!”
说完,从衣兜里摸索出一张借据,等待着宋了知签上名姓。他们人多势众,若换了胆小些的,恐怕当即会被强逼着签了,便是胆大些的,跟着他们去了官府,镇上捕快与捣子是结拜兄弟,常得他们孝敬,到时一起对官老爷做伪证,反倒落实宋了知过错,便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而宋了知这种对官场曲折毫不了解的,反而连官府都不愿去,直接转过身就走,懒得与他们多费口舌。
那几个捣子又岂会那么简单就放宋了知离去,当即围着宋了知要使拳头,宋了知虽未习过武功,但身手灵活,很轻易地躲开了,他原本好性,有些事能忍则忍,可对于这种硬要找茬纠缠的,却没什么好脸色。
那些人仍围着他不肯走,真有拳头落在宋了知身上,宋了知忙着寻条离去的路,往那矮个儿身上踹了一脚,那为首的捣子也不知宋了知踹人的力气那么大,直把人给踹飞出去,结结实实摔坏了屁股墩。
正是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名黑衣玄甲的男子骑马而来,扬鞭驱走了赵老五和那些捣子,冷声道:“还不快滚。”
那些人见黑衣男子穿的是粉底皂靴,知是个惹不起的人物,本就是因无聊聚在一起酒肉兄弟,霎时便作鸟兽散。宋了知还未明白这人为何要帮自己,倒是身着淡蓝色袄裙的薛令修缓走进巷子里,笑道:
“哥哥,你可又欠我一回人情了。”
宋了知又惊又疑,他二人交谈后方知,薛令修和这位黑衣男子本在镇上最高的酒楼用膳,薛令修往栏杆外随意那么一瞥,恰就瞥到宋了知被人纠缠,他今日又是坐轿子出门的,故而托这位男子先行骑马赶来相助,自己再赶过来。
宋了知听完后,即刻像两人行了礼感谢,薛令修这次不急着让他报恩,捏起裙角如起舞般转了几圈,故意抱怨道:“道谢道谢,道什么谢啊,哥哥,你还未曾夸我今日裙子好看呢。”
宋了知对女子穿搭一应不懂,便是让他夸也夸不出个所以然来,在薛令修期待的目光下,只能尴尬地答一句:“还不错。”
薛令修也不介意他的话到底真心与否,为他二人引荐:“哥哥,这位是军中来的人物,裴厉裴将军,正忙着找他一位故友,说是在军中失散了,路过此处。”
宋了知第一次同将军这样身份的人打交道,免不得多看他几眼,只见那人比他大不了几岁,但生得冷峻,不怒自威,总给人一种压迫感。
薛令修又道:“裴将军那位故友姓阮,不知哥哥可曾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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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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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裴将军长得十分正派,又说中了阮雪棠的姓氏,奈何宋了知上次被阮雪棠吓过后,轻易不敢再与别人谈起阮雪棠,装聋作哑地摇了摇头,坚决不吐一个字。
那黑衣将军显然看出宋了知的不自在,还欲追问,却被薛令修转了话题:“咱们那’错认水’还没喝的,裴将军莫不是要辜负我这位佳人?”
裴厉在军中行走许久,十分不擅长与薛令修这种口蜜腹剑还整天装女人的商人打交道,可薛令修手下商铺遍地,人脉通天,不少事须经他打点,于是将宋了知的样貌记在心中,打马转身,也不等待薛令修,独自往酒楼方向行去。
见人走远了,薛令修这才开口,那双猫儿般的圆眼盯着宋了知:“哥哥,那位姓阮的公子不会就藏在你家吧?”
宋了知鸡皮疙瘩都要被薛令修吓出来了,偏那人还仗着宋了知手里拿满东西,将他逼到墙角用两臂将人圈住,宋了知避也避不得,又不能像踹别人一样去踹薛令修,就此被堵住了出路。真论起来,薛令修矮了他一小截,于是仰着头看他,一派天真模样,脸还带着笑,偏言语是冰冷的:“我挺喜欢哥哥的,人在不在你那处,我都愿意替哥哥瞒一回。不过裴厉不好惹,他要找的那个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善茬,哥哥若是藏了人,还是尽快把人送出去才是。”
宋了知心虚地移过视线,嘴硬着:“他要找的人不在我那儿。”
“是吗?”薛令修唇齿张合间的小舌犹如蛇信,让人无端地不寒而栗,“哥哥,欠的越多,以后一次性讨回时才越有意思。切莫忘了有朝一日,哥哥也是要还我恩情的。”
他状似亲昵地替宋了知理了理衣襟:“毕竟商人重利,从不做亏本买卖。”
那个在宋了知心里英气灵动的小姑娘形象忽地就染了层阴影,宋了知这才意识到也许薛令修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简单。好在薛令修未多做纠缠,说完话后很爽快地放开了宋了知,笑眯眯地同人道别,拎着他的新裙子又跑了。
宋了知到家时天已黑了,隔得老远便见家里燃着烛火,阮雪棠读书的人影隐隐约约印在窗户上,宋了知心里升起阵阵暖意,今日的疲惫也忘得干净,三步并两步地回了家中。宋了知对幸福的认知很传统,只盼望着能娶妻生子,组成个小家。尽管自从认识阮雪棠后,自己离这个梦想似乎越来越远了,但看见家中有人等着自己,宋了知心中还是高兴的。
阮雪棠自然是没给他留饭菜,宋了知也懒怠起灶做饭,还是和他的干饼子过不去,跑到房里和水啃着。阮雪棠闲着没事,很有意愿看宋了知这次会不会噎着,放了书侧头看他。而宋了知原本吃得好好的,是如何也噎不住的,谁想阮雪棠忽就不读书了,只专心盯着他看,把宋了知看得是心跳如鼓,自乱阵脚,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又把自己噎住了。
阮雪棠没想到世上会有这么笨的家伙,这辈子恐怕都没笑得那么真心实意过,直把腰都笑弯了,脸上红扑扑的。宋了知则是喉咙被梗得喘不过气,也红着个脸,边咳边找水喝,好不容易才把堵在喉头的咽了下去,两个红脸对视一眼,阮雪棠笑得更开心了,简直像个大男孩。
宋了知有些不好意思,把余下的饼子通通都给扔了,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吃烙饼。
夜里熄了灯,他方与阮雪棠谈起今日的事情,隐去他被人找麻烦那段,只捡重要的说,三言两语把自己遇见裴厉的事给交代了。黑暗中,阮雪棠听完后又是一声不吭,似在思忖什么。
宋了知躺在地铺上犹豫再三,最终问道:“阮公子,那位裴将军当真是来找你的吗?”
阮雪棠今夜没有逗他的心情,直接承认了。
他和裴厉关系不好,所以他也纳闷刻板的裴厉干嘛要到处找自己,阮雪棠思来想去,只能认为裴厉是借着找人的名号离开军中。纵然裴厉朝中称赞有加,军营也是一片美名,行兵打仗多有建树,可阮雪棠总觉得裴厉这人阴阳怪气,十分不愿意和他交流。
他还记得自己头一次到军中时,裴厉就对他说沙场艰难,说他这样的贵族少爷受不了辛苦,把阮雪棠气得不行,以为对方是故意看轻他,遂暗自向上头参了他好几本,还做了几笔冤枉债诬陷在裴厉身上。可惜裴厉身子太正,任由阮雪棠怎么斜他影子都无用,最多也就受过几次军棍。
阮雪棠每次都小人得志地去观刑,然而裴厉皮糙肉厚,不怕挨打,连叫都不叫一声,直勾勾地盯着一旁的阮雪棠看,眸色深邃,也瞧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倒把阮雪棠盯得发毛,总提防着裴厉,怀疑他某一日会报复自己。
宋了知一听裴厉确实是来找阮雪棠的,沉默了好久,才失魂落魄地说:“那......那我明日去镇上找裴将军。”
“你找他干什么?”阮雪棠没好气问道,他现在可没心情和裴厉继续斗下去。
听了这话,宋了知坠到谷底的心又升了起来,试探着问道:“阮公子不跟他走么?”
阮雪棠这才明白宋了知的言外之意,撑起身子望向地铺上囫囵的人形:“你不想我跟他走?”
当然不想。
宋了知恨不得呐喊出声,可他又深切地清醒着,知道阮雪棠总有一天要离开,并不会为自己停留,况且他也不敢让阮雪棠因为自己的私心而留下。
“我明天会去找他的。”宋了知很郑重地告诉阮雪棠,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蠢货。”阮雪棠嗤笑一声,也是白日睡久了,夜里精神好,才同宋了知说这些不着边的话。
“既然那么不想我走,你就不知道求求我?说不定我就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