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英公主掀开车帘,唤了外头的沈荨一声,“阿荨,骑马不累么?上来和我坐一会儿吧。”

华英公主与沈荨同岁,两人幼时常在一处玩耍,长大了关系也还算不错。

“这算什么,就骑两三个时辰罢了,我们在外头行军,几天几夜不停也是常事,”沈荨没什么兴致地说,“我说你,都这个时节了,还办这秋猎做什么?长了秋膘的野物都不出来,开始准备打洞冬眠了,哪打得到什么猎物?”

华英公主笑道:“我们是为了打猎物来的么?快上来,我有话跟你说。”

沈荨只得下了马,将马缰交给一边的朱沉,自己上了华英公主的马车。

铺着长绒毛毯的车厢宽大奢华,坐好几人都绰绰有余,中央还摆着一张小几,角落里置着炭盆,两名侍女正在给华英公主的双脚指甲涂蔻丹。

华英公主命人给沈荨也脱了靴子,亲自递了一小匣子的瓶瓶罐罐到她面前,“你挑个颜色。”

沈荨随手拿了一个小罐子,拧开看了看,“就这个吧。”

一名侍女接过去,拿小刷子先仔细往她手指头上的指甲涂色。

“这个颜色不错,”华英公主一面打量着,一面笑道:“怎么,今儿下午把你从军营里接了出来,耽搁你的事儿了?”

“没有,”沈荨道:“不过我家主帅只准了我两天假,我今儿来了,明儿的晚宴就不参加了,上午打完猎就走。”

“这可不行,明儿的晚宴才是正戏,”华英公主道,“回头我去和谢将军说。”

她这么一说,沈荨也就不好再反驳,半阖了眼倚在塌上,侍女已将石榴红的凤仙花汁染完了她十个手指甲,随后又将她的脚放在膝头上细细地涂脚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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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章 檀香尽(1)

华英公主打量沈荨两眼,“怎样,新婚感觉如何?”

“不如何,”沈荨道,“也就那样。”

华英公主扑哧一笑,“什么叫就那样?到底就哪样?”

沈荨偏头过来睨她一眼,“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我不过是想着你孤身多年,好不容易成了婚,关心一下你罢了。”华英公主慵懒地支着胳膊,杏面桃腮,微施粉泽,一双桃花眼如烟似雾地睇过来,“我告诉你,明儿的狩猎,你一定得赢,我准备了一份别致的奖品……”

“是什么?”沈荨打起精神问她。

华英公主神神秘秘地说:“想知道就去赢啊,这回的奖品从头到尾不会公布,晚宴后送到你手里,总之一定适合你。”

沈荨不怎么感兴趣地说:“军务忙,我真不想待到明儿晚,再说不就是喝酒么?酒喝多了也没意思。”23、06+9‘2)3。96;

“怎么没意思?”华英公主睨着她,“酒好啊,有时候只需几滴,胆也壮了,兴也助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百无禁忌,那滋味才是妙呢。”

沈荨没说话,只笑了笑。

华英公主很热心地凑过来,拿胳膊肘往她肋下撞了撞,“哎,人现在已经是你的了,你倒是说说看,谢将军怎么样嘛?行不行?”

沈荨白她一眼,“好啊,原是想打听这个不告诉你。”

“你不说我也知道,”华英公主直起身子,暧昧地笑了一声,“谢将军人是长得好,身段也漂亮,可总一副波澜不兴,沉闷古板的样子,哪里会真疼人?不瞒你说,这次的奖品我可是专为你准备的,保准叫你永世难忘。”

沈荨吹了吹额前碎发,勉为其难地说:“行吧,你这番盛情,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华英公主大喜,“这才对了嘛,哎,你说,要不今晚叫侍卫们去多捉些猎物,明儿瞅那好走的路放出来,免得大伙儿猎不到扫兴。”

“这倒是个好主意。”沈荨笑道。

说话间车舆渐渐慢了下来,沈荨撩开车帘,只见马车徐徐转过一道急弯,前头群峰环绕间渐渐现出一块开阔的平地,此时如彤晚霞坠在山峰顶上,落日秋山,云暮空谷,倒真有一番别致的壮阔之景。

马车加快速度,一路往山谷尽头的行宫驶去。

早有不少宫人候在行宫外,华英公主携沈荨下了马车,亲自把她送入一间雅苑,笑道:“今晚陆陆续续就有人来,我就不陪你了,你早些歇息,养好精神,明儿放开了玩儿。”

沈荨送公主出了小苑,回身将大门一关,吩咐朱沉,“把这屋子都仔细搜一遍。”

朱沉不待她说,早已行动起来,两人一同在屋里细细翻查,连香盒里的香也一块块拿出来嗅。

朱沉取了包袱中的两个水囊出来,道:“将军这两日将就些,就喝咱们自己带的水,干粮也凑合吃。解酒解毒的药丸我带了些,可就怕是没见过的东西。”

沈荨赞了一声,“你倒是越来越仔细了啊。”

朱沉叹道:“他们想怎么算计将军,咱们心里大致也有个数,可惜又不能不来。”

沈荨道:“没事,我小心些便是你晚上瞅个机会,去问问那脸儿圆圆,嘴角有颗美人痣的侍女,看能不能打听到公主备下的奖品是什么。”

朱沉“嗯”了一声,出了门到院子里去查看那池子温泉。

这间雅苑虽小,统共也就两间屋子,但内中陈设精巧别致,不过分奢华,处处透着雅思奇趣,尤其是外间窗下的书案椅子造型奇特,配着架上的盆景和窗下梅瓶内的插花,清澹秀韵,脱俗雅致,若不知晓墙角一排架子上的东西,还当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居所。

方才翻查的时候沈荨已经看过,架上那一排匣子里,装的都是一些助兴用的东西,应有尽有,最下层一个小小匣子里放着一排瓷瓶,里间拔步床边的衣橱里挂着数件薄如蝉翼,奇形怪状的纱衣,极尽香艳之能事。

沈荨不觉叹了一声,按了按太阳穴,推门走到后院。

与屋子相比,这后院倒是甚为宽敞,佳木青竹,秀山香亭,一株高大的槐树下还有一架鸟巢似的秋千,假山边的温泉丝丝缕缕冒着热气,庭院四处都置了精巧的纱罩花形宫灯,就连池面上也飘着几盏,泉边垫了厚厚的绒毯,可坐可卧。

沈荨再叹一声,见朱沉正往外走,叫住她道:“罢了,不用去打听了,华英公主准备的什么礼物,想也想得到。”

朱沉也是心知肚明,默然一会儿,问:“那怎么办?”

沈荨面上现出一股恼意,发狠道:“怎么办?卸了臂膀扔出去,敢叽歪就废了他。”

是夜幽簧拂窗,月光如银,沈荨躺在那架宽大的拔步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这床四周的雕花架子中嵌了数面镜子,虽然她把帷帐放了下来挡着,但总觉得心头发毛,何况身下的垫子也不知是什么软塌塌的材料做成的,动一下就陷一下,她向来习惯了军营里的硬板床,翻来覆去好一阵子,干脆卷了被子到庭院里的温泉边躺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