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一三没有解释,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离开了。
要不是见过他发疯的样子,仿佛这人本来就是过来跟自家认的义妹吃顿饭联络感情一样。
门响时,厨房的水流声稍微停了一下,马上又续上。阿妮看了一眼墨绾的背影,带着着一点诡异的偷感,悄悄地、一点点地挪到麟身边。
客厅的壁炉里火光正旺,折射出一道跳动的暖光。
旁边是油画、堪称古董的指针类钟表,堆满各类学科纸质古籍的书架,还有玻璃橱柜中的几个水晶奖杯。
那是阿妮在海蓝星上学时,每月考试后颁发给她的进步表彰。
电子壁炉模拟出木料燃烧的哔剥轻响,仿佛真有火星崩裂。阿妮贴着他坐,假装在看他腿上盖着的毯子,一脸“这花纹儿可真花纹啊”,实际却用余光看他血管泛青的手。
麟的手背上有针孔的痕迹,血管似乎受到很多次折磨。
他明明很会照顾人,怎么会照顾不好自己呢?
阿妮脑子里一个又一个念头冒出来,像不断升腾的气泡。她思绪破碎的声音跟壁炉里时不时播放的火花逐渐同调,阿妮想了好一会儿,不知不觉地抬手碰了碰他放在面前的手背。
接触到麟的体温时,阿妮忽然觉得这动作更没边界感了。她想说什么,可是一阵词穷,只是干巴巴地道:“呃……那个,你,你还好吗?”
她听到麟骤然放轻的呼吸。
就算他对所有学生都很好,这样应该也接近“前任的骚扰”了。阿妮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把手收回来,却在离开他肌肤的这一霎,被倏地反手握住。
麟攥住了她的手,修长的指节紧扣住,只是触碰,阿妮却觉得他身体里有一道绷紧到极致的弦。
这根弦死死地压着他,让他清醒,让他冷静,可是也让他在只是极为轻微的触碰下,就发出几乎快被摧毁的铮鸣。
两人交叩的指节像燃起一簇滚烫的火焰,只是几秒,麟似乎就不堪焰火的灼烧,蓦地松手,说:“……抱歉。”
阿妮怔了一下,问他:“为什么要对我道歉?”
在这个场合下,她才是那个突然又闯进他平静生活的坏家伙、一个很没道德的前任。
第53章 病因
两人的手只相距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相伴,却没能触碰。他的指节降落在她手畔,不再触摸那些信息流动的虚拟屏幕, 骨节清瘦凸出。
麟不回答,只是看着她的脸庞,那双海水般广阔沉浓的眼, 带着一丝柔和凝望过来。
他过得不算好。从了解到对方那些意料之外的情况开始, 阿妮就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
只是此刻, 她不知道问什么才好。
他面前的屏幕消散了, 通讯器静音关闭。彼此之间只剩下电子壁炉播放的火花声,焰光映照着他的眼底。像是找了一会儿该怎么提起这话语,麟静默了很久,对她说:“还好。还没算走到穷途末路, 只是天气不好,总是感冒发烧,和那天送你一样。”
阿妮想到,老师送她离开海蓝星的那一天,就是在生病。他的眼眶烧得红红的,好像随时会有眼泪滴落下来, 在她面前变成珍珠。
可他只是生病, 那似乎不是伤心。
阿妮开始仔细思考伤心与否的区别。她对那天的印象很复杂, 川流不息的人群, 驶向星球之外的未来, 他戴着口罩时露出的那双湛蓝双眼……她没注意那时天气怎么样, 是不是一个艳阳天……
还有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那个吻……
忽然间,一道电光骤然穿透她的思绪。阿妮突然想到,在港口时那个她热情回应的吻, 自己并没有变成鲛人的样子。对于奉行血统纯正的不通婚种族,他应当厌恶、应当极度抗拒地呕吐。
可是他没有。
她蓦地抓住身畔麟的手,微凉的指节被拢在掌心里。阿妮摩挲了一下他手背上的针孔,她看着麟的脸,认真地问:“老师,你是不是很想我?”
她的掌心似乎天然带着一种灼烧的热火。
突如其来的紧握,让麟一瞬间回忆起两人随时可以牵手、随时肌肤相贴的那段时光。像是有什么东西无声而隆重地击中了他,麟的脑海被一些错综的碎片占据,将一幕幕他以为自己已经忘却的画面钉在了脑海里。
他以为自己可以坦然说出,他想跟阿妮说,我没有讨厌你。
我很喜欢你。
只是薄唇微动的那一秒,像是有浸透水的棉絮填满了胸口,酸涩湿沉,牵连着声带,让他发不出一个诚恳的字眼。
麟从前不知道,原来久别重逢的意味有那么曲折。他喉结微动,声音微哑地道:“我哪有……很想你。”
阿妮凑过去看他,似乎要判断这句话的真伪。
他没有躲避,抬手轻轻地、试探般地碰到她面颊。阿妮没有动,于是麟稍微有了点儿继续下去的勇气,手指滑过她的脸庞,轻柔地描摹她的眉梢、眼尾,像是终于从梦境回到现实,才肯确认她的骤然出现。
“你总是说反话,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阿妮轻声道,带着一点小小的埋怨,“如果爱情的实验对象是这种困难难度,也难怪我对这东西总是有那么点抗拒心理你教得不好嘛。”
她为自己的喜好做出了很合适的解释,点点头,好像很对似的。阿妮看着他盯着自己的眼睛一瞬变得更红了,眼底的泪光一闪而逝,随后马上又低垂下去。
她总是看不清楚他的情绪,看不清他流泪的刹那。阿妮怔了一下,随后忽然被鲛人的身躯搂抱住,麟紧紧地抱住了她。
舍弃了所谓的前任道德,舍弃了不必要的边界感,舍弃了他的别扭曲折,他的左右徘徊。
阿妮感觉到他急促跳动的心脏,就在面前砰砰作响。
“……老师?”她愣了愣,叫他。
麟没有回答,耳畔只响起几声极为隐秘压抑的哽咽,轻得像是她的幻觉。阿妮转过头要去看时,他已经放开她,声音沙哑地再次说:“抱歉,我有点不舒服,我先回房间……”
就像刚才一息间的冲动不算数。
阿妮拽住了他的手腕。
麟再次拉扯,清瘦的腕没能挣脱她的禁锢。阿妮跟着他站起身,攥着他的手走近:“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