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爷爷,对不起,对不起......”

蔺怀跪在墓碑前,一瞬不瞬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瓷白的小脸失去血色,悲痛不已。

他跪爬到蔺志远的墓碑前,不断摩挲着那块墓碑,大理石冰冷又坚硬,他却很轻很轻地摸索着,另一只手堵住嘴里的哭声,似怕惊着沉睡安眠的老人。

“爷爷,对不对,我对不起您......”

“爷爷,我真的好想您......”

天色沉下去,傍晚已经完全消散,整个墓园陷入一片黑暗。

周围寂静而阴森,不多时,路灯亮起,透出一点荧荧橘光,远处连绵的山峰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突然间又飘起几滴小雨,零零散散夹着几片雪花。

陈臻把蔺怀从地上拉起来,替他裹紧衣服,给了他一个充满善意的拥抱:“小怀,请允许我抱一下你吧,看到你守得云开见月明,我很为你高兴。”

“老蔺总一定也很高兴,他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他的小孙孙健健康康,岁月无恙了。”

蔺怀认真而郑重地,紧紧回抱住他:“叔叔,这些年,麻烦您了,谢谢。”

陈臻摸摸他的头发,声音有些哑:“雨要下大了,走吧。”

“叔叔你先走吧,刚才喝酒了,不要自己开车。”蔺怀擦干眼睛,轻声道:“我想等我哥哥来接我。”

“好。”陈臻去车里拿出一把伞给他,离开了墓园。

*

蔺怀重新跪在墓碑前,静静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他就这么看了许久,跪得双腿都要麻木了,才咧开嘴巴,拼命挤出一个微笑。

“爷爷,我跟蔺景渊在一起了。”

“我忍不住不喜欢他,我没办法,好在...他也喜欢我,就在一起了。”

蔺怀笔直地跪着,满脸都是鼻涕和眼泪,声音哽咽沙哑,还有些颠三倒四:“我知道这有悖于伦理,是令人不齿的,是不洁的,是一定会付出代价的...但是,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蔺怀擦了把眼泪,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像小时候一样苦着脸跟爷爷告状:“爷爷,您还是那么厉害,把您长孙都给骗进去了,让他也觉得我喜欢陈臻,还欺负了我好几年。”

“我不生您的气,但我气他,所以那会儿他给我打电话,我就关机了。”

蔺怀摁下开机键,一字一句道:“但我不会放弃他,我只是觉得委屈,缓一缓就好了。”

“当然还是要在一起的,他不能不要我。”

“现在您都答应了,他想放手都不行了,他要是敢丢下我,我就把他咬死,然后同归于尽。”

*

蔺景渊赶到墓园时,蔺怀一个人站在门口,正在看漫天飞雪。

他仰着头,倾身靠在花丛的围栏边,毛衣单薄透风,身影修长消瘦,掺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

守墓人巡逻一圈回来,让他去屋里坐坐,蔺怀摆摆手,客气地婉拒了。

蔺景渊将车停在一边,匆匆开门下车:“小白。”

蔺怀听见声音回头:“哥。”

他乖乖站稳,由着他哥给他穿上厚实的羽绒服,又系好围巾,还戴上一顶毛茸茸的帽子。

蔺景渊捧起他冰凉的小脸,叹气:“怎么这么凉...”

蔺怀打断他:“哥,你先别说话,陪我走走吧。”

“好。”蔺景渊点头,牵住了他的手。

雪下得越来越大,俩人谁也没有打伞,融化后的雪水顺着寒风钻进围巾,发梢也被打湿,但好似无人在意。

蔺怀握着他哥的手,那是他目前为止感受到的唯一温暖。

他漫无目的地走,话也零零散散地说:“十六岁那年,坦白出柜后,我就生病了。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学习成绩也在下滑,那几年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偷偷躲在被子里跟你打电话。”

“是爷爷最先看出我的反常,他把我接回了老宅,安排陈臻照顾我的生活起居,以及辅导功课,就这样,按照爷爷的嘱托,陈臻成了我的监护人。”

“不可否认,陈臻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周全,温柔,又非常有耐心。慢慢的,我愿意对他说出很多烦恼,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和开导者,那三年里,他不仅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朋友。”

说到这里,蔺怀顿了顿,语速放慢:“从头到尾,我只把他当做一个可以倾诉的长辈,他也只当我是个年幼敏感的小孩,我们的相处很有分寸感,是忘年交,也是知己,但不是爱情,这太荒唐了。”

蔺怀坦白说出一切,神情也变得落寞。

实话实说,当意识到蔺景渊也一直误会他喜欢陈臻后,他一时接受不了。

他接受不了他们过往的那些点点滴滴,在拥抱时,在亲吻时,在身体契合时,中间都横插着一个尖刺状的误会。

他接受不了蔺景渊进入他身体时,还自以为蔺怀并不是真的爱他。

蔺怀从床上睁开眼睛,本想出院走人,却看见窗边站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蔺景渊一言不发,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更紧地握住蔺怀的手,脚步放慢了,却走得更笃定。

蔺怀仰头,终是问出口:“所以,你也以为我喜欢陈臻,对吗?”

“是。”

“现在也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