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1 / 1)

陈争是他的生长痛。那个燥热的夏天,他从一个单薄的萝卜,被撕扯出少年的身形,每一个疼痛的夜晚,他想到的都是陈争。如今,他已经成为警院的学生,另一种生长痛再次将他笼罩,拖拽着他跑向陈争。

他甚至想过,如果那年他没有遇到陈争,他会不会突然长高。也许不会,也许长不到现在这样。陈争将潮湿的泥土拨开,春日的风灌入黑暗的土壤,他才得以疯长。

所以他迷恋这生长痛,它是他的呼吸和雨露。

警院里有一些老师并不是专职老师,他们其实是一线警察,被调来临时带带学生,让这些象牙塔里精力旺盛的学生提前了解警察的工作。

有阵子,警院盛传,开春之后,要来一位洛城市局的年轻警察。鸣寒心跳忽然加快,这几个关键词在他眼前组成一幅美妙的画面。

但消息传了很久,没有临时教官来,大家被挑起的兴致渐渐落下去,又有小道消息说,换人了,来的不是年轻警察,是位大叔。

鸣寒越发失落,其他人却高兴起来。

“我就说你们以前肯定是造谣,年轻的有啥经验?我也年轻,你们不如拜我为师!”

“我也觉得四十多的靠谱,只要别有大肚腩就好!”

众说纷纭中,新的教官如春雨般姗姗来迟。

那天警院内外的桃花忽然开了大半,一整条街都是纷纷扬扬的花瓣,春光倾泻,照在颇有年头的青石小径上。鸣寒看着陈争穿过那条小径,走到警院古朴的行政楼里,不知什么原因,陈争身上的张扬和锋利收敛了,似乎有些消沉,消沉里又带着愤怒,也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陈争的身上又多了许多故事。

四十多的教官又变成小年轻,男大们大为不满,说姓陈的一看就没什么一线经验,不是能吃苦的,案子都没破几个,能传授哪门子的经验。

鸣寒默默听着,并不去争辩,跟熟悉的老师打听陈争会去哪个班,对方很好奇,“怎么了鸟儿,别是被撺掇着想去给陈老师一个下马威吧?别给我惹事啊,人陈老师是洛城市局的人才,收拾你们绰绰有余。”

两天后,鸣寒得到了一个坏消息,陈争不带他们班。鸣寒有些失落,但也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还不够好,当年他给陈争留下小萝卜的印象,再次见面时,他不想陈争再将他当做小孩看待。

所以师生就不行,陈争不是他的老师,他也不给陈争当学生。

陈争的到来在警院引起不小的话题,有平时就爱耍宝的找陈争单挑,还有长得帅的跑去跟陈争比谁更帅。当然都输了。

鸣寒看到陈争才来没几天,刚来时的消沉就不见了,迅速融入学生中。他高兴归高兴,却也有些不是滋味。陈争开心起来,他一点作用都没有起到。

陈争多了个称呼,叫小争教官,不仅陈争班里的人这么叫,鸣寒寝室的兄弟也这么叫。大家都知道他翘课去看陈争,还帮他打听陈争的情报。

“小争教官怎么这么火?他们班全给他带吃的,要把小争教官喂成猪吧?”傍晚,程蹴从校门口带回炒粉,嗦得满屋子噪音,说陈争班上的人每次出校觅食就给陈争带一份,一周不重样,陈争哪里吃得了那么多,便宜了其他教官。

鸣寒听了会儿,放下筷子,走了。

程蹴诧异,“鸟干嘛去了?”

室友:“不知道?他碗里还有条鱼耶,谁要?”

“我的!”

“别跟我抢!”

警院外有很多小餐馆,中午晚上挤满了人。警院管得虽然严,但学生出来买点吃的是允许的,还有学生在餐馆里打工。鸣寒来到一家饮料铺子,他是这儿的常客,老板认识他,“哟,鸟哥来了。”

鸣寒要了份冰淇淋芋圆,吃完后老板也闲了下来。他帮老板收了碗,“王哥,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老板听完,诧异道:“你想借我的机器做刨冰?”

鸣寒点头,“我会加倍付钱,如果有损坏,我也会赔偿。”

老板笑起来,摆摆手,“多大个事啊,你想来就来,只要不影响我做生意就行。”

鸣寒已经有很久没有做过刨冰了,有些生疏,试着打了几碗,只浇了红糖和山楂碎。店里的机器比家里的专业得多,打出来的刨冰又棉又软,化得也更慢。老板来看了两眼,起初还嫌他没放够料,“这年头谁还吃这么朴实的,你得多加巧克力、草莓、西瓜,不然卖不出去。”

但这时正好有人吃了麻辣拌,跑来买饮料,这红糖味的简单解辣,一下子卖出十来碗。

老板:“……”

老板:“鸟儿,给我来一碗。”

鸣寒只是想给陈争做碗冰粥,结果莫名被老板扣下来,帮着做了一个礼拜的冰粥。鸣寒也正好练了手艺,越来越熟练,最后一天,打了一份特别旺实的刨冰,西米、粉子、冰粉加足,淋上红糖山楂碎,冰袋都用了三个。

老板乐了,“哟,这是要去跟谁献殷勤?”

鸣寒不答,趁办公室没人,将冰粥放在陈争的桌子上。

被热意包裹的校园,陈争汗流浃背回到办公室,饮水机里的水没了,但桌上多了一份送给他的冰粥,清凉解暑,甜得恰到好处。

鸣寒以为,陈争还会在警院待至少三个月,因为陈争班上的人说过,陈争会留下来带他们实习。然而学期还未结束,从洛城来接陈争的车就到了。荷尔蒙旺盛的男大放肆地表达了不舍和不满,陈争来的时候,那条飘着花的小径是陈争一个人走的,回去的时候,却被学生拥着挤着。

鸣寒站得很远,看见陈争和学生挨个告别。他不在其中。

但他知道,陈争之于他们,他们之于陈争,都不过是过客。而他不是。陈争已经和他的生长痛一起,刻在他的骨肉里。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鸣寒也到了和警院告别的时候。函省内外的各个警队来警院挑人,室长打算继续深造,另几位室友想去省会洛城发展,程蹴打算回老家,至于鸣寒,大家都以为他会以洛城市局为目标。

他起初也是这样打算,但来自省厅的邀约打乱了他的计划。

省厅机动小组是个相当神秘的单位,别说鸣寒还是个学生,就连当了多年警察的人,都不知道机动小组到底执行什么任务,选拔机制又是什么样的。

这一年来警院挑人的是机动小组的一位中队长,刘晨风。

夜晚,鸣寒被辅导员叫了出去,在空无一人的走廊被刘晨风偷袭。鸣寒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一场考验,迅速调整呼吸,和刘晨风打得有来有回。

路灯下,刘晨风打量他满是汗水的脸,声音洪亮地笑起来,“来不来我们机动小组?”

刘晨风给了他三天时间考虑,最后一天,他问刘晨风:“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的眼里有欲.望。”刘晨风说:“也有实现欲.望的决心,我需要你这样的徒弟。”

机动小组的车载着他离开青春校园,驰过那条连接他的青春和未来的洛桐高速,来到对他有特殊意义的洛城。隔着车窗,他看着窗外繁华的高楼,灰色的天际线,在经过市局时,不由得从车窗探出身子。

“你们辅导员给我说,你想去市局。”刘晨风笑道:“脖子都要扭断了,就那么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