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完全没猜到沉时近来的忙碌是出于这种原因,下意识夹住了他的手,有些担忧地询问,“我记得铭牌是不能进行人为修改的?”
“嗯。”他慵懒地应了一声,随后补充,“懒得改,试试能不能直接拆了。”
这话说得简单,从他嘴里吐出来和闲得无聊要出门散步一样轻松。可女孩在听完整句话的几分钟里,都震惊地接不上话,直直地看着他,眼神里飞快地闪过几缕惊恐和慌张,后又更添少许欣喜和期待。他都看见了。
与此同时,在她意识到这是属于他们的一条绝佳的出路时,少女便开始下意识地给他即将要进行的计划查漏补缺,先是推敲拆了之后要怎么躲各大公共场合的基本身份验证,再是琢磨她日后拍戏要怎么不被人发现,毕竟她总赤裸地出现在众人眼前,诸如此类,林林总总,像要给破了口子的衣服缝补那般,好容易牵上一根,又发现还有成百上千的丝线处于断裂状态,复杂到超乎想象。
就在她脑容量不够用,思维运转不下去的时刻,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补充道,“好了,别乱想。也不一定能成功,也不一定能派上用场。就算真要用,也不是现在就要实现的事情。有备无患而已。”男人预料到她会对此感到焦虑,所以说出口的也只能是无关紧要的大概。
温阮伸手拉住他,收回所有不算合适的情绪,先是抿唇思索怎么回答,而后辩驳道,“我没那么不经事,能猜到你做这个是为了什么。”说完又凑近了些,向他奉上自己的双唇。
等二人亲了好一会儿,她慌乱的小心脏彻底平复时,她才又能继续开口,“这事儿影响太大了,我有些担心。而且,你做的那些我都不懂,也帮不了你。”她的脑回路弯弯绕绕了,最后竟然落到颇为怪异的地方,怕他不顾一切地往牛角尖里钻,出言开解道,“沉时,无论做不做得成,最后是什么结果,我都接受。”
他肯定是为自己做的,一定是在她气恼着怒骂系统,他们尚未定情之时,他便有了这种念头。但实际上,它应该出现在她未知的更早的时刻,比已知的,他自己确定要这么做的时间还早。
男人和她说的时候,心里想的不过是,如今交心,虽不好将自己做的那些事无巨细的一股脑都告诉她,但总要说几句实话,如果能顺便给她几分微不足道的属于现在的安定和和对未来的期许,那就更好了。为了这样的结果,他准备了不少说辞用以安抚她,没想到等了几分钟,反倒被她率先安慰了,而后再想,未出口的虚言虚语也不必再说了。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他说这话的时候难掩喜色,顿了几秒后解释道,“我心里有数,这不算能力范围外的事情。你怎么开心怎么来,其余的不用多想。”他说话永远都是这么漫不经心的,很轻易便能营造出风轻云淡的错觉,嗯,粉饰太平。果然,见他胸有成竹,女孩才退下去的欢愉又涌上来。
但这样的时光总是短暂,他没办法继续逗留了,便开口直言道别,“下次见面的时候补你一个正式的约会,逛街看电影,外出吃点好的,或者,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提前和我说。”男人很少流露出这么直白的不舍。
女孩又有些特别,此前她不怎么憧憬爱情,对男女之事懂的又晚,所以很少有类似的幻想,偶然提起爱恋时,能想起来的就只有那些记载于诗书里的篇章。如今想的也简单,能每天和他窝在一处就够了,“做什么都行,就是压马路也开心。”
“行。”沉时笑了几声,照惯例叮嘱,“我走了,有事打电话。”
上次突然失联的事情到底在她心里留下几分不安全,温阮在他起身时拽住他,义正言辞地要求道,“你记得无论去哪里都要带手机,保持电量,不许关机。”
“嗯,听你的,不会再有下一次。”他不假思索地回答,而后飞快地穿上衣服,进卫生间简单收拾一番后,三两下收好行李。临行前想了想又走回来,将手伸进被子里,捏了捏她饱满的乳肉,再弯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这才转身离去。
。
以前真不觉得分别是一件多么令人痛苦的事情。
她听见关门声,听见行李箱在地板上拖动的声响愈渐变轻,而后世界回归静谧。也就是停下喧闹的这一刻,她突然感到一阵心慌,那是种抽丝剥茧的疼痛感,起初不叫人察觉,等多呼吸几回,这仿若失重的不安像巨浪一样朝她拍打过来,再一会,好像头脑里的各种思绪都被他带走了,只留下这么一具空壳。刻不容缓,她僵硬着一张脸,光着身子下床,在椅子上摸了件裙子快速裹上,然后快步走到窗边,扒着往外看,双眼死盯着酒店停车场的出口。五分钟,十分钟,女孩将出来的每辆车都仔细地打量了一遍,却始终没看见熟悉的。正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问两句,就瞥见几乎印刻在心底的旧型车从负一楼开了出来。肯定不会认错,它在一众五颜六色的车子里格格不入。
实在是太远了,她的视线像激光一样射出去也只能看个大概,但少女就像是看见了什么瑰宝一样,抿唇轻笑,然后两只手死死抓在窗台上,身子用力的往外探,直到它并入车流,在她眼底留下十几秒的画面后,转个弯彻底消失。笑容慢慢僵硬,温阮退回屋内,抬手摸摸鼻头,忽然一酸,莫名患得患失。
‘又不是以后没得见了,干嘛这么敏感。’她为自己的这番举动感到奇怪,但还是不舍得收回视线,心里隐隐期盼着,说不定下一秒它就又从车流里分出来,再度活跃于眼前。
过了大约十几二十分钟,她意识到男人是真的走了,于是恹恹地收回视线往床上看,那里只有凉透了早就没他体温的被子。她想想,抬脚往浴室里走,一眼便看到只拆了一半的洗漱用品,还有洗漱台上放着的沾有零星泡沫的一次性刮胡刀,都是他用过的。她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到他存在的真实证据时,又回想起自己昨晚是怎么清洗的:男人半哄着把自己从梦里叫醒,让她配合着稍微动动。她太累了不想理,沉时便换了好几种称谓哄她。以前真不知道他亲昵时这么没脸没皮,什么话都说的出口。
思及此,温阮忍不住勾唇,伸手拿过属于自己的那套洗漱用品,轻快地拆开塑料包装纸,取出和他成对的另一半,不紧不慢地为自己梳洗。
女孩胸口的酸涩才终于消去,只留下满盈的幸福感。
第43章 | 0043 四十二(H)
【四十二】
善于交际的人都有这种敏感性,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要进,什么时候该退。特别是遇上竞争对手时,更是迂回圆滑,嘴上说的那些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话术里,根本掺不进一句真。
舒明远自然是吃这口饭的,虽然他出身不高,与大多子承父业的公子哥相比,不过是普通学校出来的普通人。以前当演员的时候还有些过硬的后台和关系,可等到他宣布退圈的时候,手里就只剩些钱了。光有钱能干什么,根本不值一提。
像这种没背景的人,在他们看来是很容易拿下的,无非多让几分利息。可谁知道从不掺和进他们这摊子淫乱之事的男人,这次居然摆明站在温阮那边,怎么要挟都不肯松口放人。当然,他们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找他的麻烦,虽然按他的本事根本兴不起风浪,但他带动舆论的本事还是不容小觑。
“我都开了这么大的价钱,还嫌少?”星途的太子爷贺昶架着二郎腿躺在软皮沙发上,漫不经心地问,两只颇有神色的眼睛从头至尾都没看他几眼,一心只觑着坐在脚边上新捧的小花。毕竟根据身份地位排,若不是男人手里捏着温阮,他都懒得见这号人物。
眼下并不是用来放松的场景,所以舒明远没叫作陪的女人,只一个人坐在边上的单人沙发里,低头盯着面前摊放着的交易合同。他们想让他把温阮转让了,开价五千万。没记错的话,上次女孩儿点头陪客的价格是五百万不到。看起来不算赚,但就这么出手也不叫亏。
“果然是大公司,连说话的口吻都阔气十足,舒某自愧不如。”男人避开了他的问话,没有正面回答。这是个陷阱,对方在试探自己会不会卖。一旦自己说了不够,或者提出更高的数额,就被他们抓住机会,之后再想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届时情急之下胡言乱语,非但不能断了这些人的念想,还要因为语言上的强硬推阻留人口实。
如此棋逢对手的场面全不像书里说的狂风骤雨那般闪电夹惊雷,于他们而言,更像泛于湖泊上的小舟,时而挑起水花,时而撞出波澜,时而漾生涟漪,总不叫人心惊肉跳。
贺昶勾唇篾笑一声,暂退一步,故作抱怨,“人你不肯让,带出来喝几口酒总行吧,那丫头出来大半年了,火到连我家狗都认得她的模样,结果我到现在都还没见过真人。”
“你说,这像话么?”话说完,他还刻意动了动眼睑,将那两颗黑漆漆的眼珠子往上转,转到舒明远所在的地方。他并不是那种全靠家族产业浑水摸鱼为生的无知少爷,在名利场里也算是有点本事的,头脑灵活,主意多,心思也够缜密,不好应付。
舒明远对来人有一番了解,也提前做了如有必要适当退让的打算。所以这话准备接的时候,心里已有了判断,“这点怪我,我自罚一杯。”他伸手拿起手边的酒杯,将里面装满的白酒一饮而尽,而后解释道,“我早前就和她说过这事了。只是不巧,对接的剧组管得严,这段时间她得跟组外出。不然,我就带她过来了。”
这种低劣的借口也找,无名无姓的小剧组能给他带来什么收益。年轻男人闻言冷笑一声,全然不理他的条件式约见,直言,“她工作结束的那天我便派车去接,你看怎样?”
贺昶不肯让,说话的语气也强硬了几分,说明见温阮一面是他此行一定要获得的条件。不论舒明远答不答应,他派去的车大概率都会准时停在女孩休息的酒店楼下,此举一定会招惹诸多闲话,更能流传出数不胜数的谣言,若是一般人,粉丝理所当然认为他们是追求者、爱慕者,男人完全不用理会,甚至可以借此抬高温阮的身价;但眼前人,舆论一定会朝他倾倒,反过来指责女孩的不自量力、故作姿态。
这种明知劣势的局面,硬碰留不下一点好,再加上之后博取热度和流量还要花费很大的功夫。舒明远没多加思考,显然直接应允他是现在能做的最明智的决定。但他也不傻,这种退让一定要对方付出与之对等的好处。
“你也知道,小姑娘不怎么会说话,我担心她不知分寸地胡来,到时惹得大家都不痛快。不如这样,等你们决定好什么时候要她来,我便帮她推了所有的工作,再喊个懂事的陪她一起。”让温阮一个人去肯定不行,他知道这些人手段多,有的是办法胡作非为。想把她买去的目的大体上也差不多,只要外界插不上手,最后都会被吃干抹净。
贺昶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终于抬起头睨了他一眼,同时微微动了动右脚,命女人给他续酒,开口颇有兴致地寒暄,“他们一直在我耳边提,说你不懂我们的规矩,我看你心里清楚的很。要我说,应该是之前找你的那些人面子不够大吧。”他今年不过二十三,可因着身份地位,言辞用语间,总给人一种教训晚辈的错觉。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话不能老实交代。舒明远附和着笑,将刚倒满的酒仰头饮尽,缓声回答,“自然不是。你也知道,我刚签下她没几天,手都没捂热。试承想还不到两个月,便有不少人嚷嚷着要我忍痛割爱。温阮,她的身份有些特殊,我舍不得,无奈之下只得狠心推拒了。”这一大段说起来的确像那么回事,但句句都是不折不扣的瞎话。
“哼,你倒是会找借口。”年轻男人冷哼一声,言语间透露出些许气恼,这么一番话,?竟找不到一句破绽。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故作低微,尊严全无,可实际不输分毫,
“舒某不敢。”年长一些的男人依旧含着和悦的笑意,出言进攻,“只是若这么平白把她给你送去,实在显得我欺软怕硬,毫无原则,对之前的老板也稍显不公,不知贺公子对此怎么想呢?”他肯定要替温阮拿到不可或缺的资源。
条件交换,听起来也很合理。贺昶心想,无非就是一些娱乐资源,给他他也翻不出花来,便直接问,“要什么?”明人不说暗话。
“近来剧目宣发遇到些难处,不知道能不能换来贵司连续一个月的首页推荐?”让对手公司帮忙宣传,能想出这种主意的也就只有他了。提出打压的肯定是眼前人,那想要消除这种资源挤兑,让他松口无疑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
贺昶笑了几声。对于温阮他是志在必得,手段、方法,用多少个都不重要,只要最终能达成目的,“行。酒会的时间地点我会让助理发给你。”
他也是个会做多手准备的人,打压是一计,收买是另一计,还有埋于人后的明争暗夺。我想,之所以他等到这个时间点才慢悠悠地浮出水面,大抵是因为这一刻终于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只等待一招制敌、一击毙命的时刻悄然而至。
“不过,舒老板,我可以好心提醒你,这段时间想通了欢迎随时找我签合约。毕竟再过两个月,等待你的只有人财两空。”
人财两空。他听完之后反倒勾唇扯了个笑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对方的要挟,只缓声继续道,“你误会了,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让她白白地砸在我手里,我想都不想。”男人突然抛出自己的摇摆立场,这与之前大家对他的认识并不相符。
贺昶觉得他这话说的怪,意思怎么琢磨都是愿意脱手,可他为什么一开始要顾左右而言他。年轻男人抓过桌上的酒杯放到嘴边抿了一口,低头盯着液面上的反光,突然想起了什么,觉得自己今天实在大意,复又抬头用眼神剜了他一眼,道,“你在套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