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休息好了就赶紧跟过来看看,半小时后又轮到你的部分了,站在一边调整下状态。”这是她第一次整整一天都在拍戏,从早上五点到半夜两点,再加上上午NG的情况比较严重,拍摄进度被她拖慢了不少。不抓紧一些,大家都没办法收工休息。
温阮听见催促,连忙将手机收回包里,同时将扣在头上的渔夫帽摘下来,露出一头乱糟糟的齐耳短发。
为什么会是这个模样,那得让我们先简单介绍介绍她职业生涯里第一部以女主角身份正式参演的影视剧《倚咸坡》。
这故事是好故事,剧本质量也不差,同舒明远这些年甄选的剧目相差无几。但也没那么令人满意,它属于小成本网剧,注定没办法在流量上走远。
少女倒是没有这么多想法,虽然她已经成功跻身娱乐圈流量的前几,并且无意中把原本属于Angel的大部分资源都拿了过来,但是从公司给她制定的发展策略看,还真的没打算让她纯靠拍戏赚钱。毕竟大家想看的内容都是现场直播,根本不需要依托网络平台的宣传。与其与那些以此谋生的同行们拼个你死我活,不如选个自己喜欢的剧本。
《倚咸坡》就是一个这样的故事:一个守着坐拥上千年历史的小土坡的青年女人,她是镇子上最叛逆的,也是最守旧的年轻人。她十几岁刚出头就纹了满身的纹身,她常年留着小子一样的短发,她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做,只整日倚靠在她那辆破的一发动就会轰隆隆响的摩托车上,一日复一日地凝望着她最爱的咸坡。
人物形象和她自身出入太大,所以定妆的时候剧方做了很多的变动和尝试,比如,爬满四肢的青黑色图案,身着热裤、抹胸和式样古旧的褶皱的衬衫,脚上蹬一双脏兮兮的板鞋,嘴里要么叼着一根烟,要么叼着用来替代的小木枝。纹身倒是没什么特别,设计老师给她选的图都很精致,后来她偶尔在拍戏的间隙,掀开衣服仔细欣赏的时候,还会冒出要不要以后也买几张回来,或者绘制一些纹身式样的图案出来的想法。
但也不是每一种变动都能称人心意,温阮蓄了好久的长发,这回算是留不住了。故事主角只是个普通的市井小人,如果在荧幕里头戴一顶精致细腻的假发,反而与周遭的乡土气息格格不入,且为了贴合人物的状态和心理,她的头发不能齐整,须得乱如杂草、蓬如鸟窝,这在打理假发上的难度和耗费远远超过护理真发。
女演员少有剪短发的,给人的感觉太中性,大部分粉丝还是喜欢长头发的温柔妹妹。所以如果真的要剪,到时候连着几个月她都没办法见人,这很影响新人演员的宣传周期。Rebacca原本想着,向公司申请经费,让她们这边来做更为逼真的假发,谁承想最后是温阮自己做了决定。
前两天她待在暂住的酒店里,一刀剪掉了齐腰的长发。
你说这剪都已经剪了,负责人没辙,拉着大伙儿坐下来一番讨论,最后只能选择继续贴合主角形象,把她的头发再往短了修,修到和狗啃过一样,参差不齐、杂草丛生。演员嘛,有娇滴滴拍哭戏都要滴眼药水的,自然也会有肯为了拍摄改变形象的,也不算什么大事。
不过是她刚换完造型的那两天,大家看见她的时候,都觉得别扭。好好的一水灵灵的丫头,眨眼的功夫就痞气起来了,头上整日盖着一顶看不见五官的帽子不说,走路也是吊儿郎当的,以及,不论喝多少水,原本那张嫣红的唇都如同干涸的土地般皴裂,只要她一张口说话,下唇珠便要破出一道小口,鲜血从那裂缝处缓慢地往外洇,直到给苍白的唇色点了几分红。
你猜她是怎么做到的,这些微小的细节看上去并不像是化妆组能达到的效果。因为它们在温阮卸妆换上自己的衣服后,作为她的新特征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以至于剧组里的人看见她,一口一个“假小子”。
少女本人很喜欢这样的新称谓,会给她带来一种,至少从外表上成功的演绎出了这角色的喜悦感。但是等这种喜悦伴随着下班收工,她再次坐回到梳妆台前的时候,就会被懊悔给淹没。她甚至失去了同沉时讲话的兴趣,睡前只愁着一张脸仔仔细细地盯着镜子里的倒影,先是再向左向右用力偏转脑袋,直至眼珠子转动到极限,发现自己没有任何一个角度是能被称为好看的后,难受的叹气。
周末顶着这样的发型回家,不得把他吓着。
这么一想,她又打算着提前同他知会一声,便要掏出手机准备来张自拍,但是一打开摄像头,看见高糊前置镜头里无比真实的自己时,恹恹又果断地打消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关掉照相机的后台,然后爬上社交软件赶在被他抓住熬夜的时间点之前,匆忙地道晚安。
一天在眨眼之间过去了。一周自然也不会慢,最多几次呼吸。
回城的时间原本就比计划中晚了半天,一行人再磨磨蹭蹭,时钟就走到了周六下午。温阮在公司门口下了车,心里想着既然已经是周六了,那让他开车接一下问题也不大,所以拖着行李箱站在公交车站的车亭里给他打电话。
按照他的习惯,最多三声铃响就会接通,今天却出奇的怪,居然打到电话自动中断。女孩有些疑惑,切换到消息窗口,想看看他是不是提前说了什么,自己没注意到。结果认真看下来,发现他回复自己的时间已经是两天前了。
温阮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眼面前被车轮刮起的悬浮于空中的灰尘,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接着低头,将他的电话再拨了一遍。
“电话明明是通的呀?为什么不接。”
第38章 | 0038 三十八
【三十八】
少女坐在公交车上打了一路的电话,没一个接通的,到离家还剩几站的时候,话筒里更是传来了“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这让她心头一凛。
她低头盯着那一行约好周末见面的聊天记录看了好久,直到熟悉的站名在耳边响起时,女孩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快到家了,于是猛地站起身,拖着行李箱往后门走。
大概是心里装着事,所以她不似往常那般左顾右盼地打量着四周,慢悠悠地荡回家,几乎是大踏步,两只腿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攢着劲儿往前奔。半人高的行李箱拖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动,音波在方形的院子里左右碰撞,颇有空谷回响的声势,一如她愈发荒凉的内心。
这种时候,绝不能猜忌他。她不断地告诫自己,现在发生了什么尚且还不清楚,若是再分出心神猜疑一些莫须有的事情,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就这么上楼的几分钟里,她一边艰难地在楼梯间搬动行李,一边不可抑制地、完全无意识地揣测起他已经做出来的言行举止,推测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首先,他的手机不在信号屏蔽区里。前几天沉时做实验的时候,她一发消息,窗口就会直接显示消息已发出但未送达的提醒,但是这两天发送的全部都是已送达等待阅读的状态。
他到现在都没说过两人要在一起这种话,所以肯定不会是因为她的原因故意躲着她、逃避她。他也不可能看到了消息不回复,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他们向来有话直说。那便只剩一种可能,他和手机不在一处。
但他明明记得自己的联系方式,如果是手机丢了这种情况,他肯定会临时买一部联系她,或者用任何其他方式。
再往下细想,她忽然被自己的推断惊吓住。
‘他失踪了。’
这是女孩能想出来的唯一答案。在它从温阮心里冒出来的那一瞬间,她就立刻将手中沉重的箱子推到了走廊靠墙的那一边,脚下一次跨越两个台阶往上飞奔,同时,那双眼睛朝着只剩半层楼梯没爬的家门口看去。
女孩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地从随身的背包里往外掏钥匙。门开的那一刻,她连鞋都没脱,往男人的房间跑去。房门大开,露出他掀开了一半的被子,满桌的资料和书籍,放在手边还没喝完的半杯咖啡,以及压在书页上已经没电关机的手机。
除了房门是打开的这一点,其他看起来都正常。她看了眼桌子最上方的几本有关科技电子集成技术的书籍,微微喘了几口气,打算先给他的手机充会儿电,然后在他手机里找点线索。
等她将楼梯上的行李搬上来,稍作休息后,他的手机也正好能开机了。屏幕亮起,几秒钟的功夫弹出数百条消息提醒,温阮没有着急解锁,而是保留当前的消息提醒界面,一条一条往回看。
弹框显示,来自她的未读聊天消息一百三十六条,她的未接电话二十五通,除此之外,只剩寥寥几个软件的推广广告。
女孩不死心,继续往回,直到翻阅至周四上午九点,通讯记录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的未接。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伸手轻戳屏幕,回拨了这个联系方式。
接电话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生,有些自来熟,好像他认识的朋友都这样,话很多,喜欢劈头盖脸说一堆:“诶我说哥,你这几天上哪儿去了,如果实验不打算往下做,就提前和我说一声儿啊,你搭的线路错综复杂的,我看不懂也不敢给你拆。可你这一直不来,实验停在这没人管,长时间占着机器,别人看到了问几句,我真不好解释。”从内容上大概能感觉出,他应该是男人最近一直在忙的工作伙伴,他们这段时间应该一直呆在一块。
女孩耐心地等对方说完,双眼盯着桌上那张他写了半页计算公式的草稿纸,礼貌地问候道,“你好,我叫温阮,是他的室友,他现在不在边上,你说的这些话等我碰见他后,会告诉他的。我现在打这个电话是想问问,你还记得上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么?我不确定他不在家到底有多久了。”
对面一听是女声,连忙噤声,停顿了十几秒后,立刻收回了之前略显冒失的口吻,乐呵地回答,“嫂子好。哥这段时间一直都用我们实验室做实验,一般是周一到周五,一天十四个小时。上周三晚上实验结束的时候,他走之前还和我说项目有进展了,明天会早些过来,让我给他开门,但是第二天我等到上午九点还没见着他,所以才打了好几个电话问。”
这样看来,最晚周四,就已经没人能联系到他本人了。
此刻,温阮的心里喷涌出无数的想法, ? 它们乱糟糟的在胸口里缠成一团毛球,将她的思路全部堵住,迫使她焦虑、慌乱的情绪急速翻腾出来。她端着手机,六神无主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听着耳边人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替他辩解,最后,简单地回了一句“谢谢”,将电话挂断。
她不是怀疑他,没什么好怀疑的。就是担心他。
他平日里没什么社交,也没什么朋友。真出了什么事,没一个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甚至都没人发现他失联了好几天。温阮坐在床沿上,抿了抿唇,无助地抬头看看窗户外面,抬手抹了把脸。
这几天天气都还不错,因为没关窗的原因,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她对着光线看久了有些恍神,于是又低头朝地上看,直到瞥见地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鞋印。它们实在是太明显了,和其他随机分布在木质地板上的浮尘相比,几乎要在她的眼里生根。
有外人进来过,她可以确定。女孩着急地站起身,走到房门口往外看,果然看到客厅地板上也有这种乱七八糟到处蔓延的印记。肯定不是她自己足印,比她大很多,属于成年男性。
刚才实在是太着急了,她居然连这么扎眼的痕迹都没看见。还有房门,他从来不开房门,无论在不在家他的门都是紧闭着的。温阮屏住一口气,再仔细地瞧,瞧见男人居家的拖鞋都还留在屋子里,所有用于外出的鞋也都完好的放在鞋柜上,他出去的时候甚至没穿鞋。
他是被人带走了么?可能意识还不清醒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