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一片漆黑的黑暗里给了她一个拥抱,也许只是简单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拍了拍她的背,帮她找回了丢失的布娃娃。但在这一瞬,几乎是雪中送炭。
“谢谢。”少女无声地向此人致谢,坚持的,感激的,把玻璃罐里的糖豆?放进她的手心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阮听见许多细微的呲响或者不可辨认的人声。该是它接着上次未完的部分继续向后。人声时续时断,并不是设备故障引起的,她很清楚,那几百个小时长的童话故事里,只有很短的一段是以这种极为艰难的方式录制的。
少女用手背抹了把泪水,将悬浮于眼前的虚空屏幕调出来,再把录音内容回退两分钟前。这回,男人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了,时光那头他的无助和挣扎也再次鲜活。
但她已不再像第一遍听到这封遗书时那样痛苦和害怕,反倒更加坚强,擦干脸上的泪水,收拾所有的脆弱,再一点点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希望。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陪伴她的人又多了一个。
几乎是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东西的重要性,因为她的耳朵上再没佩戴过其他的耳饰。因此,她开始陆续收到各种类似款式的饰品,特别是当她某日寻欢时,同在场的数十位男性透露,自己只会尽心服侍这东西原本的所有者。
此前,她从没在这种场合表露自己的喜好,一是不熟悉这种同时接纳几十人的大乱交,二是捏不准这些好色之徒的心性。可等到时间一长,过了众人最开始那阵只是迫不及待想要占有她的状态,形式变为要带着她往更乱、更变态,以至于毫无下限的方向去时,他们之前便出现了攀比。
起初这些攀比全部是强加在她身上的折磨,这个要她学狗,那个便要她做猪,用尽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约束她,欺凌她,少女苦不堪言。但当她说出这种话后,局势就忽然有了转变,这种攀比顷刻间转为温阮给他们提的要求。
并不是她做不到,她可以更令人满意的,只是你们这群男人不讨她喜欢,所以夜夜糊弄,随意应付,不陪他们玩。
不像假话。为了增强这种心理,温阮开始有意识无意识地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譬如,“你要是再硬一点,就和他差不多了。可惜差了一些。”、“哥哥,你的长度够了,就是力气小,我里面没感觉。”、“他最近是不是很忙呀,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真难为人,我怎么能描述得出来他的模样,你们可一直蒙着我的眼睛。”
“我可没拿S级的标准要挟你们。再说,你们和沉时差得也不多,都是官方大惊小怪,跨个级而已,哪里会出人命。”她躺在人群之中随心地说出这样编造的话语,游刃有余。
他们一定会信。因为外面的东西她自己带不进来,而这件看起来低调奢华的,突然冒出来的饰品,在提醒所有人,有人打破了最初定下的规则,于众目睽睽之下,率先夺去了少女的芳心。
归默笑而不语,这只是一份工作,雇佣方提供她足够的薪水,她付出应当有的辛劳,其余旁的,资本家要求不来,而管家只要求她不往外透露在此看到的任何信息。所以理所当然地,姑娘的事情她也一律守口如瓶。她看着姑娘把那些男人耍的团团转,又看着他们为她奉上上等的首饰、衣物、颜料,投其所好。
当然也有男人想用旁的事物逼迫姑娘,但殊不知,姑娘最初和他们说过的约法三章,就已经把最在意的人和事都涵盖进去了。每到这种时候,姑娘总是漫不经心地回答,“你确定你一个人可以承受住其余上百人的怒火么?我命贱,不怕死。所以劝你两句,有些话,还是少说为妙。”
侍女从没见过像软一样聪慧的女子,这样的日子不但没能摧残她,反叫她生得愈发妖冶。她也不再如最初所想,把自己当作无感情的性爱工具,甚至反客为主,将那些欺凌她的人视作暂解性瘾的物件。
真高兴那些人费尽心思关住的竟是这样一位金丝雀,归默想,能被这样的姑娘喜欢上的男人可真是幸运。
侍女一直默默地跟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将花园里的每个角落都画了个遍。没有多久,她住进来五个多月的时候,某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她像是有预感一般,迟迟不肯睡去,到了下午,更是主动提出要给自己画一副人物肖像,当作礼物送给自己。
没有什么理由,归默觉得这就是她临别之时交于自己的赠礼。尽管不舍,但依旧会欣然地收下。
。
这日,温阮破天荒地在做了一夜后问厨房要了份早饭。归默问她怎么突然想吃东西,因为以往她都是不管不顾地沉沉睡去。
她笑了笑,笑得很甜,把手中勺子在汤里搅搅后,回答,“心慌,睡不着。”
哪有人心慌的时候是笑着的,姑娘又在说假话了,归默心想,而后端起手边的热粥,陪她一起用饭。
也就是姑娘手中的勺子突然掉进汤碗里的时候,侍女刚好抬头,那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姑娘心上人的名字。
姑娘又哭又笑,多半是喜极而泣,又有点不确定,所以说得很慢,才能被归默看个一清二楚。
她说,“沉时,你终于来了。”
第54章 | 0054 五十三
【五十三】
零食小卖部是他这些年来一直反复路过,但是始终不敢长时间驻足的地方。
分级考试之后,他的生活巨变,不可抵抗的各种困难与压力将他浑身的傲气锉得粉碎。且不说众人异样的目光,一致地将他当个怪物那样看待着。那些原本抢着要他,愿意给他保送直升名额的学校都在这样的变故下选择了抛弃他;她们,社会上有一群很不一般的女人,她们大手一挥,强势地不许他找到工作,不许他有任何可以逃脱掌控的能力,所以果断地在事情伊始,就把他的头颅往地上踩,以至于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名字都是各大人才市场的禁词;他也试过向社会、向警察寻求帮助,可社会对他的看法太过极端,把他的出现当做又一个未知的潘多拉魔盒,而那些底层官员,只委婉地告诉他此路无门。
再加上有关他的舆论因为他一口气废了数十个A级评级员在一夜之间被全部肃清,又怕此事会造成严重的社会影响,官方下令,不许众人议论这件事。他便也因此失去了唯一能够自救的机会。
他就靠着读书时赚的那些钱,流连于各式各样的网吧,吃住全在那里,居无定所,如果不答应她们的要求,就会面临也许下顿都没有饭吃的境地。他自然不想当那些人的奴隶,于是像蝼蚁一样,做着连自己都看不起的、肮脏的、见不得光的事情。这样的生活犹如酷刑,折磨得他喘不了一口气,他第一次觉得每一秒都过得煎熬。
沉时当然想过死亡,不止一次,很多次。
可是他被人无声地监视着,试过好几次寻死,但还没动手就被人发现了。她们将他好吃好喝的关起来,逼迫他答应了好好活着才肯放他出来,就这么,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折辱他的尊严,禁锢他的自由,又狠狠地打断了他的脊骨。
所以每到夜深人静,心里的各种不甘和痛苦涌上心头的时候,他就习惯于孤独地徘徊于零食小卖部的门口,不远也不近,只两三米远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老板身后那一排从低劣到金贵排列的香烟,又寻找藏在被锁住的玻璃门后面的不同度数的酒水,幻想着它们能帮自己从这种无边的压抑中逃脱出来。
月色皎洁,十八刚出头的沉时站在门口一遍又一遍地挣扎着,在清醒的疼痛和醉生梦死的麻痹中摇摆,不多时,也许就看了几分钟,他便下定了决心,朝那间24小时营业的小卖部走去,像个不学好的坏男孩那样,放弃一切,纵容自己在深渊里不断下落。
像他这样半夜来小卖部的少年不在少数,有不少年轻人人在进入社会后,因为心性不稳、不坚定,而飞快地失去了自我,然后选择整天沉浸在虚拟的、并不真实的世界里,他们在现实中受挫,失去了与现实世界的残酷对抗的勇气和能力,所以逃进网络这座世外桃源。而他们的肉体,则在尼古丁和酒精的幻觉里流浪。
沉时在老板面前站定,再次看了眼在墙上排列整齐的各种牌子的香烟,看着上面写的“吸烟有害健康”,选了个看起来廉价一些的,抬手指了指,和老板说,“帮我拿一包那个吧。”说完又转头去找盛放酒水的柜子。他太痛苦了,根本不想清醒着,于是毫不犹豫拿了瓶度数高的。
可低头一扫,沉时看见了货架下方的价签,一瓶要五六十,他窘迫地把右手插进裤口袋,摸了摸口袋里零散的小钱,发现自己只要买了这些,明天早上就要开始饿肚子。是,他只要一天没吃饭,那些人就会把他带走,强迫他进食足够的事物以维持生命健康,然后再拿她们要的东西去换。他又想,若是自己不慎沾染上这些,那便与饮鸩止渴无异,然后就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依附于权贵的蛀虫,靠着出卖色相某苟且偷生。
只要他这么做了,就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
他痛恨这样的自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同时又抿紧了嘴唇,不多时,就在他眼眶快要泛红的时候,强逼自己把这些东西放回去。他不该碰这些,就算自己的这一生没有任何意义,也不能自甘堕落。
“诶小哥,那酒你还要不要?”老板见他蹲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忍不住出言催促他。
他随即起身,在顷刻间稳定住自己的情绪,然后低声回答,“不好意思,烟和酒我都不要了。”
由此可见,和她们定下不平等的条件交换,是他没有选择的必经之路。所以,仅仅半年后,沉时便用了自己绝大部分的自由换取尚且能从黑暗里抬头的机会。也自此,自欺欺人式的,堕落似的,不再排斥任何肮脏的事物,甚至主动地参与进去,自告奋勇,助纣为虐。他清醒地知道,这样的事情做的越多,自己就能越心安理得地把自己当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也能坦然接受眼前这种苦不堪言的生活了。也能苟活下去了。
。
离开少女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地睡一觉。他还有很重要、很艰巨,但是必须要完成的事情要做,绝不能因为身体这种小事摔倒在刚开始的地方。
这一觉睡得实在太久,几乎颠倒了他的黑白,幸好他在临睡前记得饱餐一顿,才不至于在昏睡一天一夜后感到饥饿难耐。
沉时从床上坐起,还算精神,做其他事情之前,他习惯性地往旁边看了眼,回想起温阮前几天还睡在这里,他们还亲热地抱在一起。但他并没有因为二人暂时的分离感到难过,先伸手拍了拍这几日在她最喜欢的枕头上堆积的灰尘,又将她的枕头摆弄平整,而后照常穿衣起床,准备出门买晚饭。
就在他思索后续应该要做些什么事情予以反击的时候,看见了一个被塞在自家门缝下的白色信封。从来没有人给他写过信件,就算有,也该放在楼下大门口的信箱里,不该被丢在这里。也许是邻居路过的时候不小心丢在这里的,他没多想,弯腰将它捡起来,翻到信件正面,想看看署名是谁。
但它的一切都是空白的,叫他心生疑惑。这东西摸起来有些厚重,里面装的应该不是寻常的信纸,也许是明信片或者照片。他边想边拆开了手中的信封,从开口处把里面的东西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