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1)

“我,我梦见我被人……”

他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他低下头,眼泪一滴滴掉在面前的被单上。这时候妈妈拿着手机,急匆匆地跑进来。

“我叫到车了,欸,小准醒了?我还以为烧晕过去了得抬下去呢。”妈妈说话永远像是少根筋,但当她看到单准在掉眼泪后,才真正慌起来,她连忙拍了一把爸爸,跑到单准的床边坐下,抚摸着儿子的肩膀。

“怎么了?特别难受吗?我们马上就去医院没事啊。”

爸爸也担心地走过来,伸手探单准的额头,单准抬手抓住了爸爸的手,眼泪掉得更凶了,他使劲压低脑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被一个梦吓到了,他是男人,却被吓得痛哭流涕,但此刻的这一点羞耻根本比不上他醒来发现这一切是梦带来的庆幸和后怕来得猛烈。

“我好害怕,妈……我好害怕……”

单准抽噎起来,妈妈不明所以地环过他的肩膀,把他抱在怀里。

“这是怎么了?”

“他好像刚刚说做噩梦了。”

“唉哟,做噩梦了啊,没事了没事了啊,醒过来了就不怕了,爸爸妈妈在呢。”

妈妈的手抚摸着单准的头,爸爸的手轻轻拍着单准的背脊,他身材高大,蜷缩在两个身高只到他肩膀的怀里,终于放肆地嚎啕大哭起来,一度哽咽地喘不过气来。

我好害怕,还好是梦,还好是梦……

“对了,”单准擦了一把眼泪,从妈妈的怀里抬起头,“蓝圆,我想见她。”单准吸了吸鼻子,露出一个有些天真的笑容,“就算她现在还不想见我,我也要去见她,我想跟她说,我哪儿也不会去,我……”

“可是蓝圆死了。”

妈妈说着,泪水从她的眼中滑落。

单准愣住了,面前的一切都坍塌了,顶灯掉下来、墙皮剥落、地板塌陷。爸爸妈妈的脸,也变成了碎片。

然后他醒了过来。

他满脸眼泪,胸口窒闷,整个人因为太激烈的情绪而抽搐,然后他看到,面前是一根根金色的栏杆,它们汇聚到顶端,形成放射状的穹顶,头顶有一束光直直打下来,照着密密排列的金属杆,单准眯了眯眼,然后他终于意识到了。

这是一个鸟笼。

他还在这,没有回家。

单准抬着头,直视着那束光,直到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在这短暂的失明里获得了片刻的安全感,就这样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受不到就好了,整个人都空了,事实上他希望自己空掉,把这副躯壳遗弃,怎样都好,只要可以离开这里。

细微的滑轨运作的声音传来,单准惊惧地回过神,恢复视力后,他看到笼子外面,两扇红丝绒幕布缓缓升起,幕布后一篇黑暗,单准听到了细碎的人声,像黑夜里鬼魅的絮语。

他们在看他,显而易见,这里只有单准身上有光,金色的笼子散发出一层惑人的光晕,而笼子里的单准,他赤身裸体,身上有好几处细小的伤口,而先前因为撞击玻璃而完全变形、软组织严重受损的两臂和关节处,竟然只留下了浅淡的淤青,饶是这样,他仍像一头伤痕累累的被捕获的野兽,彻头彻尾。

被捕获的野兽将要去到哪里呢?

有一种剥皮剔骨,制成皮草和食物。

有一种拔牙断爪,送进马戏团为了逗乐人类而跳跃一个又一个毫无意义的火圈。

还有一种,最为珍惜的,自然会有人想要驯养,给它精致的项圈、温暖的住所、丰盛的食物甚至造作的毛发养护剂。

单准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抓住面前的栏杆,更用力地朝一片漆黑中望去,他隐约看到了一些眼睛和牙齿的反光,属于那些在黑暗中或轻浮或阴鸷地打量他的人。

突然,灯光大作,单准被刺得闭起眼,再睁开,他看到了坐在台下的观众们。

是的,观众。

这里是竟然是一座面积巨大的剧场,三层座位,内饰华美,此时舞台上的灯光全部亮起了,座位区却还隐在暗处,但神准也看清了,每一层都零散分布着观众,有二十几人,各式体态,但都是男人。

一阵清越的琴声响起,单准一惊,看向舞台的角落,有个垂着头的女人在轻抚一架竖琴,她的手法纯熟而温柔,曲子也透着一种空灵的美感。

单准皱起眉。

这些变态,到底要做什么?

“在我的旧国,曾经有这样一个传说。一名经验丰富,手法利落的猎人,为了得到光泽漂亮的毛皮,他擅长为在猎物活着的时候就完成剥皮,不是为了贩卖,而是为了制成地毯,铺满房间的每个角落,他会把自己狩猎的每一头猎物的头悬挂在家中,以此彰显自己的技艺,因为他的杀业太重,万兽之神决定惩罚他,神附在了一头鹿身上,被猎人所猎,猎人将鹿头悬挂在家中的墙上,然后,鹿头开口说话了。”

单准循声望去,看到了从台下拾级而上的合生,他看起来兴致高昂,他走到了台上,经过了单准的笼子,站定下来,面朝观众

“万兽之神借鹿之口,细数猎人的罪恶,对他降罚,于是猎人家中悬挂的所有猎物的头颅,都开口说话了,被残杀的兽类的灵魂,聚集在了猎人的四周,他的余生都要与这些怨灵为伴,日日被怨愤折磨,但是……”

“在最初的恐惧之后,猎人的贪欲再度被唤起了,他不仅拥有了猎物的皮毛,头颅,还拥有了猎物的灵魂。他更加贪婪地狩猎,哪怕要终日被怨灵折磨,而他的无边际的贪欲,也将神囚禁在了那颗鹿头里。”

单准面无表情地盯着合生,合生说完,抬起手,掌心上翻,示意单准。

“贪欲,可以囚禁神。”

单准听到观众们的呼吸声,甚至吞咽口水的声音。实在太大声了。

“会长曾向大家许诺过,如果对单准的调教失败,会对他进行会内拍卖,会长目前不便出席,今天这场拍卖会,将由我主持,那么,我们就从一支铅头箭起拍。”

单准转过身,面向观众席,他看到左上方二楼,有人举起了一个牌子,上面是号码5,牌子上还画着一个标志,是三支交叉的箭头,单准曾经在撞碎单向玻璃后,瞥到一眼当时室内的墙上,也画着这个标志。

铅头箭俱乐部……看来这样的拍卖并不是第一次,甚至将铅头箭作为交易单位,只是一支铅头箭到底代表什么,是货币吗?还是别的,有钱人真会玩啊。

在空灵的琴声中,不断有人举起牌子,数字不断加大,气氛竟然热烈了起来,合生看了一眼那个女琴师,琴师停了下来,很显然,这时候已经不需要这样假模假式烘托气氛的配乐了。

高雅的面具被轻易摘下,只有掠夺。

单准木然地看着那些不断被举起的牌子,他不知道他接下来会面对什么,这个俱乐部的人都是性变态,他还会经历那些事。

合生说,历山向这些会员许诺,调教失败才会将他拍卖,失败?看来自己的反抗搞砸了所谓的调教,而历山要把他卖了。他是单准,有名有姓的亚欧大陆合法公民,却要在这里被卖掉?那个历山凭什么成为他的卖主了?

又一个牌子被举起来,数字来到了27,竞拍者们发出了窃窃私语,这似乎是个很高昂的数字,但单准根本不知道这个数字代表多少价值,他得到的有效信息太少太少了。

单准猛地想起一件事,在那个白房间里把炸弹束环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单准是在赌外面的人如果要继续游戏的话,就不至于弄死他,但现在游戏结束了,历山也放弃了所谓的调教,他的生命安全,是否就不再有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