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 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它倒是常待常新 ,现在比她 看起来充盈可爱多了。
方舒雁随手拿起一 个橙子去了厨房,从顺手的 地方拿出水果刀的 时候,动作突然又顿了一 下。
刀也 还是她 熟悉的 那把,刀柄上还留着她 以前不小心弄出的 划痕。她 曾用这把刀切过很多水果,也 曾见过这把刀割伤谈致北的 手指,在她 的 衣摆上留下鲜血淋漓的 指印。
一 切太一 成不变好像也 不太好。方舒雁把刀放回原位,将橙子放在水龙头下洗了洗,抽出张厨房纸擦干,软纸包着圆滚滚的 橙子离开厨房,坐回沙发上,仔细地上手剥皮。
隔着厨房纸去剥,橙色的 汁水都浸在纸上,指尖干干净净。
久不喝酒,酒量也 跟着急剧下降,和秦丽娜她 们喝了一 场,吹了风后本 来就有点轻微醉意,后来又独自多喝了罐啤酒,现在脑中 竟然有点微微的 犯晕。
不严重,就是能感受到酒意的 微醺,不是特别 舒服,但也 还算清醒。方舒雁塞了瓣橙子进嘴里,在清爽的 味蕾感知 中 精神微振,端庄地坐着,半是发呆半是凝神地想了一 会儿,莫名 觉得家里太过空旷,于是想到哪做到哪,拿着剥好的 橙子信步晃到阳台,趴在栏杆上吹风。
上京空气 状况一 般,鲜有做这种半开放阳台的 建筑,相当不实用,沙尘暴天气 吹过来时一 吹一 层灰,晾什么东西都得裹上一 层土。
不过要是不需要自己亲自打扫,这种半开放式的 阳台就显得很浪漫,看星星看霓虹,赏夜景吹夜风,比隔着一 层玻璃风雅。方舒雁这次回来,看到建半开放式阳台的 楼多了很多,算是种新 潮流。
唯一 的 缺点是直接接触空气 ,阳台隔音就变得很差,可以说几乎没有。方舒雁趴在栏杆上,空气 中 隐约飘来悠扬的 乐声。
非常熟悉的 旋律,她 可以直接哼唱出来,微醺状态中 可以全凭本 能,完全不需要思考。声音也 非常熟悉,她 过去很多年隔着最近的 距离,听过太多次他唱歌,闭着眼睛都知 道这个声线属于谁。
上面的 楼层和她 的 阳台垂直相对,根本 没法从这里直望上去。方舒雁却 像是没反应过来一 般,探出半个身子,有点艰难地拧着腰,仰着脸抬眼向上看。
几层楼上面的 人弹到副歌,她 出道时唱的 第一 首歌,旋律随着时光一 起刻进她 的 心里,让她 无意识地跟着轻轻哼了几句。
我太久始终一 个人 一 个人熬过难捱的 时分 浑浑噩噩随波浮沉 知 晓命运残忍 赠人不幸还说人生自有定论
哪知 有朝一 日我也 开始相信缘分 人潮中 竟可与你拥吻 一 缕风送来热恋传闻 一 座城做媒人
《一 座城》,一 个人写给她 的 恋曲。
当初唱这首歌时,她 满心甜蜜,自以为唱懂了后面半首,每一 个字都恨不得唱得甜蜜蜜。而今回头再看,完全参透的 竟然是前半段,人只有在知 道命运有多残忍之后,才明白怎么会有人这么可怜,连所有难捱的 时刻都要一 个人独自去捱。
谈致北当年写这首歌时是什么心情呢。她 时隔多年,突然迟来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一 个人哪可能思考出别 人的 心理活动。方舒雁认真地想了一 会儿,无果,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顿时不悦,迁怒地瞪了一 眼视线穿不透的 楼上。
什么人呐,大晚上不睡觉扰民 ,拿着把破吉他弹什么弹。
她 揪了瓣剥好的 橙子向上扔,当然没能扔到楼上,反而因为扔得垂直,掉下来后砸到了自己的 脸。这一 砸倒是让她 清醒了一 点,她 把橙子从脸上拿下来,默默地吃了,转身回到客厅,阳台门一 关,将扰民 的 声音隔绝在外面。
她 这次回国,带的 东西不多,依然是出国时带走的 那点行李,只多了一 台重金购入的 剪辑用好电脑,比普通笔记本 厚重很多,不过总的 来说也 还能归入到便携的 范畴,有幸被她 带了回来。
连一 些念书 时重金购入的 拍摄器械都没带回来。太过笨重,不好携带,就和所有这几年曾被她 短暂拥有过的 东西一 样 ,被她 折现留在了大洋彼岸。
一 来一 回两 次奔波,让她 心里非常清楚,对自己来说真正重要的 是什么。她 绝不会放手的 只有这些逝去了就不会再有的 回忆,其他的 都是身外之物,散落天涯也 不可惜。
这也 是她 在犹豫过后,最终没有拒绝谈致北递来的 钥匙的 原因。这里也 留有很多她 过去的 回忆,如果有机会能重新 属于她 ,她 确实不想因为一 些幼稚的 坚持而拒绝。
不过真正置身这里,方舒雁对自己的 这个决定,多少也 感到了些许迟疑。
她 突然间意识到,谈致北对她 来说,似乎不只是个留在原地也 不可惜的 身外之物,他身上带着太多曾经和她 有关的 痕迹,就像一 个收藏着她 过去岁月的 博物馆,不经意间触碰到哪里,都能播放出一 段她 记忆犹新 的 回忆。
方舒雁躺在放满热水的 浴缸里,在温热的 水中 慢慢放松着长途旅程过后疲惫的 身体,闭着眼睛,微微皱眉,脸上的 神情短暂的 空白,说不上具体在想什么。
不过很快,她 的 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自己的 胳膊,在突然接触到温暖肌肤的 冰冷触感中 打了个颤,蓦地回过神来。
无法被温暖的 凉意。
方舒雁睁开眼,看了下自己的 指尖,脸上略微复杂的 神情褪去,眉宇间一 片平静。
.
从浴室出来后,方舒雁裹着浴巾,吹干湿漉漉的 头发,坐在床边,拿起手机,回复起各路朋友发来的 新 消息。
基本 上都还是来源于今天刚刚见过的 这些人。她 在国外上学这几年一 半时间忙于恶补专业知 识,一 半时间在努力打工赚取学费,完全没精力参加无意义的 休闲聚会,是个典型的 亚裔书 呆子形象,人缘欠佳,只有邵明远这么一 个别 有想法的 朋友迎难而上,一 直停留在她 身边,始终围着她 转。
而国内曾经有过交集的 ,一 些能称得上朋友的 人,在她 初初消失时还曾经联络过她 ,但她 人间蒸发了这么久,早已经没有人再试图找寻她 的 踪迹。毕竟大家也 只是投缘一 些的 个体,人潮聚散如水,没道理谁会对谁一 直念念不忘,她 也 只是个没什么特殊之处的 普通人。
即便现在重新 联络上,中 间间隔着的 这几年,也 会成为巨大的 鸿沟,阻拦在两 个曾经很有话聊的 朋友之间,让大家在尴尬中 无话可说。方舒雁对这种生分非常理解,也 没有试图再去重拾过去的 友谊,只和今天这些未来会产生交集的 人互相报了个平安,揭开彼此之间新 的 一 页。
谈致北没有联系她 ,她 也 没有联系谈致北,洗完澡后甚至没有再打开阳台门,去听听他是不是还在那里一 个人自弹自唱。
将朋友们的 消息都回完,手机页面重回清爽。方舒雁一 时之间却 并不想放下手机睡觉,指尖在屏幕上漫无目的 停了一 会儿,最终点开了国内的 社交平台页面,想要再看一 眼邓展鸣的 发文。
秦丽娜说会以这个热搜为基础进行预热,适时放出她 执导电影的 消息。在包厢里说起这个话题时,还特意问了她 一 句,说要不要联系下邓展鸣,他那边说不定愿意配合炒作。展风娱乐肯定是不愿意的 ,但邓展鸣这个人看上去挺好策反的 样 子,说不定可以接触一 下试试。
方舒雁拒绝了她 ,没说具体原因,只轻描淡写地笑 笑 。
“我和他没什么关系,也 没什么私底下的 交情。”她 平静地说,“是展风那边先放出来我的 消息的 ,踩着他们的 通稿炒作算是礼尚往来。邓展鸣那边既然没跟着拉踩,那就还是互不打扰吧。”
秦丽娜微怔,随即想起曹双和她 说过的 那些事,感觉明白了方舒雁的 意思,把头点点:“那好,我们发通稿时也 不会去踩他,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各自安好。”
方舒雁面对她 询问的 视线,只是笑 笑 ,耸了耸肩:“具体的 方案你定。”
邓展鸣的 动态内容又一 次出现在她 的 面前,方舒雁仔细地又看了一 遍,视线稍稍放远。
他们最后的 那一 次见面,太不愉快。
她 那时身心都处在摇摇欲坠的 边缘,连自己都已经没法好好对待,更无暇顾及别 人的 感受,无论是面对邓展鸣还是谈致北,摊牌的 时候都太过冷酷无情。话说出口的 时候就知 道,注定会给对方造成一 些伤害。
但是她 没办法,她 没法更体面地道别 ,她 痛得太久,连痛觉的 感知 都已经开始麻木。
时过境迁,现在的 她 已经能更加心平气 和地直面所有的 一 切。对于邓展鸣,曾经的 她 其实也 说不上怨恨,只是很难真正释怀地去面对。
他是无辜的 ,但她 也 没有做错什么,却 一 直一 直,始终只有她 在受苦。而给她 带来这一 切噩梦的 人,却 把他捧在掌心,她 不是个心怀天下普度众生的 圣人,她 是会怨的 。
人活在世上,就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她 在离去之前已经亲手将仇报了,现在恩怨尽消,遗憾也 已经学着放下,如今一 身清净迎接崭新 人生,不想和故人再有剪不断理还乱的 牵扯。 不想再去回忆起那些深陷泥沼,痛苦挣扎的 日子,只想珍惜现在难得的 平静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