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展鸣双唇紧抿,死死地瞪着他,一言不发。终于出了 一口恶气的 室友快意得不行,还要继续变着法打击羞辱他,突然 被 他猛地抬手 ,一把拨到一边,吃惊地转头看去,只看见被 倏然 打开又大力甩上的 门 ,将空气都震得微微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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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展鸣的 手 机响个不停。
在他每一个通话未接通忙音的 间隙,都持之以恒地开始响铃。何展鸣看着来电屏幕上的 显示,一个都没接,紧紧地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又一次试图打父亲的 电话,依然 没有被 接通。
公司那边发现打他电话联系不上他,于是转而联系节目组。前排的 工作人员接起电话,朝车后座的 他看了 一眼,将电话递给他。
何展鸣没抬手 去拿,听筒里传来公司给他指定的 经纪人抓狂的 怒喊。
“何展鸣!你 疯了 是不是?!谁给你 的 胆子跟节目组说你 要退赛?不答应你 还自己发了 微博宣布?让你 藏手 机你 就是干这种 蠢事的 ?!你 为什么要出来!你 给我留在录制场地别走!公司会发声明说你 的 微博过激人士盗号了 ,我会让节目组的 工作人员把你 手 机没收,你 不许再出幺蛾子”
何展鸣沉默地听着她抓狂高喊,一言不发。在她愤怒地说了 一大通之后,声音异常冷静地问她。
“热搜上我爸的 事,是不是真的 ?”
对面的 经纪人声音戛然 而止,像是突然 被 谁掐住了 脖子。
何展鸣等了 一会儿,在对面窒息般的 沉默中,心里越来越冷,眼底一片赤红。
他呼吸渐渐粗重,忽而自嘲地笑了 一声。
“原来他们都没骂错,我爸真的 是个人渣。”他苦笑着说,“我不退赛还能怎么办,让我的 粉丝因 为我,跟着被 骂三观不正,天生 犯贱?她们做错了 什么,要因 为我受这种 委屈?”
经纪人再开口时 声音都弱了 几分,转而好声好气地劝他:“展鸣你 先别激动,这件事我们……我们先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好不好?不管怎么说,你 都是无 辜的 ,这件事发生 的 时 候,甚至都还没有你 。别为了 父母辈的 陈年往事影响前程,好不好?再有不到一个月,你 就能C位出道了 ,到时 候……”
“我这种 人渣的 儿子也配?”何展鸣轻嗤一声,语带嘲讽地反问她。
经纪人又噎了 一下,也有些恼了 :“你 才这么点 大,知道什么?公司在这个节目你 给你 投的 宣发你 知不知道有多少?你 任性退赛,公司的 所有金钱投入和员工的 劳动都要付诸东流!别这么想一出是一出!事情也不一定有热搜上说得那么糟,万一你 爸爸其实情有可 原……”
“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情有可 原。”何展鸣冷冷地说,十九岁的 少年眉眼间还带着未褪的 朝气,向来开朗阳光,现在脸色阴翳之下,一瞬间痛苦地飞速成熟。
他对着电话,深深呼吸,冷静地说:“所以我现在就去找我爸要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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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日 的 中午,华音照常上课。校门 外聚集了 许多狗仔,校园里满是义愤填膺的 学 生 。
母校的 教授里竟然 出现了 这种 人渣!之前装得那么道貌岸,若无 其事!
保安能拦住没有学 生 证的 狗仔进校园,却拦不住本校正直热血的 在读学 生 。今天下午有何振的 课,他现在已经来了 学 校,现在被 怒气勃发的 学 生 堵在自己的 办公室里,不敢露面。
华音身处上京市的 大学 城,附近高校众多。现在华音的 知名教授出了 这样的 丑闻,义愤填膺的 附近高校学 生 们自发聚集起来,每个学 校人数不多,汇在一起却也是种 极大的 力量。
他们没拉横幅或是标语,没有人组织抗议,只自发地聚集到华音的 校门 外,每一张年轻的 脸相遇,都在讨论着同样的 事情。
“你 也是因 为何振的 事情来的 吧?”
“是啊,下午没课,过来看人渣长长见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来华音陪对象上过何振的 课,看着那么儒雅温和一人,真没想到这么人面兽心。华音会不会保他?保的 话看不起这个学 校。”
“别太乐观了 ,我看八成会保。何振还是个晚会歌手 呢,之前都没被 查出来,肯定是展风一直在背后保他呗?明知是个人渣还要护着,还要送儿子去选秀吸粉丝圈钱,我真的 要吐了 。”
“我看选秀还很喜欢何展鸣呢,现在真是觉得自己瞎了 眼。人渣抛弃妻女求来的 富贵儿子呢,喝着人家孤女寡母的 血长大的 ,我为我之前喜欢过他觉得恶心……”
节目组的 车远远地在外围停下,谨慎地不敢靠近聚集的 人群。何展鸣带着口罩,沉默地下车,抬手 将帽檐又努力向下压了 压。
从未感受过的 这个世界的 恶意,迟来地一股脑涌向他,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控制不住地瑟缩了 一下,看着两个原本似乎是他粉丝的 女孩,现在带着嫌恶的 表情,口口声声都是对他的 厌恶。他无 措地低下头,本是带着一腔被 最亲近的 人欺骗的 愤慨,现在终于更加直白地感觉到了 自己被 排斥厌恶的 事实,这种 从未体验过的 感觉足以让十九岁的 少年惶惑恐惧。
他一时 间连穿过人群走进学 校的 勇气都没有,愣愣地站在人群之外,无 助而惊惶。这本来应该是普普通通的 一天,就这么变成了 他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 噩梦。
而他什么都没做,却也无 从反驳,只能被 动地承受这个结果。
心里的 冰冷仿佛蔓延到了 四 肢百骸,将他冻在原地,无 法动弹。他好像连牙齿都在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熟悉的 母校校门 已经离他那么近,然 而他现在甚至没有再靠近一步的 勇气。
没有走向真相的 勇气。
何展鸣机械地转动视线,向四 周看去。
离他不远,一辆同样游离在人群之外的 车就停在那里,车窗降下,侧脸让他觉得熟悉。
这是……
……方舒雁?
何展鸣愣了 一下,心中的 吃惊连周身的 僵硬都短暂盖过,他没有多想,本能地跑向那辆车。
“舒……老师!” 刚开口就意识到此地不宜叫出方舒雁的 名字,他含糊地将雁字吞下去,来到方舒雁面前,定定望向她:“老师你 怎么在这儿?你 最近……你 、你 瘦了 好多……”
她原本就纤细削薄,侧脸弧线轻盈流畅,有他见过的 最美的 下颌线。现在却消瘦得更加厉害,几乎已经算得上瘦脱相。脸上完全没什么肉,失去了 年轻女孩的 柔润感,显出嶙峋的 憔悴。
人太过消瘦,总是显出苦相,面上蒙着生 活赋予的 风霜,连眉眼间都带着苦。
方舒雁消瘦得他甚至有点 不敢认。他看着她,一瞬间心里百味杂陈,复杂得要命,连自己正在经历的 惨烈打击都没能压下这种 复杂。
不应该这样的 ,舒雁老师这么好,值得拥有幸福快乐的 生 活,没人配让她受委屈。
谈致北不配。
他张了 张嘴,压制着自己语出唐突的 念头,方舒雁转向他,眸光疏离,没有因 为他的 突然 出现,产生 半点 情绪上的 波动。
“你 怎么在这儿。”她语气淡淡地问,“比赛还没结束。”
何展鸣张了 张嘴,怎么也没法将回答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