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 知道过来见 我 ?”她虎着脸问,好不容易逮着谈致北,非要和他问出个子丑寅卯,为 女 儿讨个公道,“和我 女 儿谈了七年恋爱,都不知道来见 我 一面?你 到底怎么看雁雁?我 警告你 ,你 要是当雁雁是个玩物,我 拼着一条老命,绝对不能轻饶了你 ,就 算是死也 ……”

“我 很 怕她。”谈致北低声说,“害怕她有一天会离开我 ,想到这个可能就 让我 觉得窒息。”

方慧忽地闭上嘴,微微皱眉,仔细地打量着他。

这七年来,她接收了太多关于谈致北的消息。从网上,从秦丽娜和曹双的话语里,从女 儿口中……逐渐拼凑出一个阴晴不定难捉摸的深沉男人,能轻易将她的雁雁玩弄于鼓掌。

然而终于和他真的见 面,他却比想象中青涩拘谨得多。仿佛极不擅长和长辈相处,坦诚而局促,带着种不确定会不会被她肯定的迷茫,却宁愿让她听到不那么光彩的自己,也 没有说漂亮话骗她。

“你 这是什么极端思 想,太偏激了。”方慧很 是明慧地批评,“年轻人分分合合,都很 正常。我 女 儿又 不是卖给你 了,她想和你 分手我 也 支持,看看你 之 前 干的都是些什么混账事。”

“我 知道。”谈致北慢慢地点了点头,语气艰涩,“我 知道我 以前 做得很 不好,我 ……会改。”

他说得很 艰难,却又 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我 会改。”他说,“变得正常,宽容,对爱情有信心,学会怎么对待想要好好珍惜的人。”

方慧认真地看着他的神情,凝视了很 久。

“你 能保证以后对雁雁好吗?”她严肃地问,“雁雁以前 受了很 多苦,她太苦了,又 很 爱你 ,如果你 对她不好,她会特别特别伤心。我 不想让我 女 儿难过,不和你 在一起,她可能过得更轻松。”

谈致北沉默了一会儿,说:“您说得对。”

方慧没说话,就 这么看着他。谈致北抬起头,对她露出个很 努力的笑来。

唇角弯起的弧度有点生涩,似乎不常笑得这么浅淡温和。他竭尽全力地朝她表露着善意,带着一点不确定和决绝的认真,郑重地说:“阿姨,我 会尽我 所能让她幸福。”

方慧看了他很 久,终于淡淡地笑了笑。

“不是都要结婚了么。”她说,“你 怎么还是叫我 阿姨?”

谈致北愣了一下 ,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之 后,愣得更久。

他张了张嘴,努力了好几次,终于艰难地说了出口。

“……妈?”

“诶。”方慧微微含笑,看他的目光柔和下 来,温声询问,“你 家里人呢?我 今天刚和雁雁说,让你 尽快找个时间,把你 家人叫过来,我 们两家一起见 个面。”

谈致北沉默了一下 ,却没有再一次逃避这个话题。

“我 ……我 爸妈在我 很 小的时候就 离婚了。我 爸是个恶贯满盈的混蛋,我 不想让雁雁和他接触。我 妈妈精神有问题,现在对我 不太友好,可能见 面的时候也 会很 艰难。”谈致北磕磕绊绊地说,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如实描述自己的情况,每一句都说得很 艰难。

“但是……但是我 有一个表哥,对我 很 好,就 像、就 像我 爸爸。”他匆忙地补充,仿佛生怕方慧对他产生芥蒂,不再提亲家见 面的事,忙不迭地补救,“长兄如父,让他做家属代 表可以吗?他叫谈时墨,是我 和雁雁的老板,对我 们一直都很 照顾。”

方慧没让他忐忑太久,笑着点了点头。

“也 可以,你 有这份心就 行。日子是你 们两个过的,父母债都是老黄历了,你 们才 是会一直在一起的人,少年夫妻老来伴,其 他人都不重要。”

她朝谈致北伸出手。

谈致北顿了一下 ,反应过来,双手握住她的手,紧抿着唇,没有退开。

方慧伸出另一只手,在他交握的双手上轻轻拍了拍。

“雁雁可能去检查了。”她说,“你 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在哪,然后去接她。她说不定会给你 一个惊喜……照顾好她,致北,我 只有这么一个女 儿,以后就 交给你 了。”

谈致北愣了一下 ,似是不敢相信能得到她的信任托付一般,深深地低埋下 头。

从指尖到手臂,从肩胛到脊背,他沉默着,整个人都在无声地细微颤抖。

“我 看你 推门的时候,好像挺惊慌失措的。”方慧笑笑,又 拍了拍他的手背,“有什么话要及时讲开,别留下 误会……两个人在一起,要互相信任。懂了吗?懂了就 去做,你 得加油。”

谈致北匆匆地应了一声,起身时朝她鞠了一躬,后退着向外走。

越退越快,他转过身,径直冲出病房门。方慧疲惫地躺下 身,刚才 的谈话似乎耗费了她太多力气,让她无法再继续支撑着自己坐起。

她努力偏过头,看向人影消失,半敞的病房门,看了好一会儿。

“小周。”她叫了声护工的名字,闭上眼睛,笑得前 所未有的轻松。

“自从雁雁突然被爆出来那个吵架的视频,又 突然说要结婚,我 这心呐,就 紧紧地揪起来,悬了好几个月。”她闭着眼睛喃喃地自语,声音越来越低,满足地轻轻叹了口气。

“……现在啊,好像终于能放下 来了。”

太累了,一直一直太累了。

方慧喃喃地说:“可以放心休息了。”

.

接到谈致北电话的时候,方舒雁刚坐上曹双的车,艰难地甩开狗仔。

她最终没有和温聆见 面,外面包围着的狗仔数量大大超出预计,让一个素人和她一起出现在狗仔的镜头下 ,必然会毁了她的生活。公司原本的打算并不周全,方舒雁没有选择让对方做这个牺牲,只让曹双将车强行开进小区,自己坐在车里,和蜂拥而至的狗仔隔着车窗玻璃遥遥相对。

嘉华的公关通稿在同一时刻铺开,一方面给造谣的营销号和活跃黑粉发 律师函,一方面将谈致北和温聆的单独会面扭转成和她的双人造访。尽管没有照片显得力度稍轻,但最大程度保护了无关人士,大众往往需要的也 并不是真相,只是一个结果。

当然会有糊弄不过去的网友,数量不会在少数。方舒雁能想象得到他们会说什么,说她卑微到尘埃里为 爱洗白,未婚夫出轨还要含泪和小三相亲相爱,根本就 是绿云罩顶可怜可恨的贱女 人……

她想象得到会被泼什么脏水,她不在乎。

车疾驰向前 。

谈致北发 过来的消息她没回,现在他又 打了电话过来。方舒雁定定地看了几秒,点击接听。

她的声音依然温柔平静。

“没事了,致北。”她轻柔地说,带着浅浅的安抚,“公司的通稿已经在铺,我 也 已经出来了。程阳让我 赶快过去,我 们可能要一起拍个视频,做个回应。你 到公司了吗?我 也 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