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的证据很快被传回来,方舒雁点 开邮箱里新 收到的邮件,一系列照片出现在她 的面前。

方慧和何振摆酒时和村人的合照、两人和昔日伙伴分别的照片、上学时和同学一起 拍的毕业照……甚至还有 两人过去的身份证复印件,白纸黑字,何振的证件号码清清楚楚。

附件里还有 一些整理好 的音频和文字材料,当地村民讲起 何振时语气艳慕,说他和媳妇出去打工之后发 达了,给爹妈在县城里买了大房子,真是养儿防老。又说可惜方慧父母走得 太早,没能享到女儿的清福,不然现在过得 多舒服。可惜如 今人都 没了,女儿也不在身边,坟上长草都 没人打扫。

音频清晰,文字详实,证据确凿,没有 半分辩驳含糊的余地。这封邮件里的内容只要公布出去,就能让何振的声誉瞬间 跌落谷底。

小山村很少有 生人出现,闭塞封闭,排外性极强,也不知 道私家侦探是怎么圆过村民的怀疑,拿到这些关键性证据的,能力属实惊人。

方舒雁给对方补发 了个红包过去,注明辛苦费,数字可观。然而出乎意料的,对方竟然没收。

[方小姐付的费用已经足够,接下来的工作都 属于我们 的分内工作。调查地点 虽然比较排外,但实在是很小,跑起 来并不困难,没有 你想得 那么辛苦。红包我们 就不收了,一定要表示感谢的话,方小姐可以向周围的朋友推荐一下我们 ,为我们 做个宣传,您同意的话我们 可以倒找钱给您。]

方舒雁看得 莞尔,指尖在屏幕上移动,刚要回个没问题过去,对方正在输入了一会儿,又发 了个消息过来。

[老实说,接到这个调查委托的时候,我们 都 特别震惊。而在调查结束的时候,又都 特别愤怒。人在做天在看,做错事的人终将有 报应,别为不值得 的人气到自己,方小姐珍重 。]

方舒雁的动作顿住,定定地看了屏幕一会儿,微微垂下眼睫,唇角无声地抿起 。

连没有 关系的路人知 晓全貌,都 要替她 和方慧鸣上一声不平。

隔了半晌,最后也只能回一个简单的感谢。方舒雁放下手机,看向车窗外喧闹的景色,出神地看了一会儿,露出个笑来。

很开心很灿烂的笑,在稍暗的车厢里,让人觉得 满室生辉,眼前都 被点 亮。

曹双在前面开车,习惯性不时从后视镜里看看她 ,和她 说句话,正看见她 这样难得 明媚的笑容,一时踌躇了一下。

“舒雁姐……”她 喃喃地叫了一声,神色挣扎。

见她 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模样,方舒雁歪了下头看她 ,笑得 更美。

“怎么一副害怕我去约架的样子?”她 笑着问,“放心,我不会和他当场打起 来的。”

理智告诉她 确实不会,但情感上她 实在没办法放心……曹双哽了哽,深吸口气,神色纠结得 要命:“舒雁姐,要不华音的活动咱们 别去了,干嘛非要看见那个混账东西倒胃口啊?一想到今天要见到他,我就感觉自己快要吐了。”

那你少看两眼。方舒雁体贴地叮嘱她 ,在她 纠结的视线中,手肘撑在车窗上,托着腮看外面,唇角弯起 ,眼眸明亮。

“小双,我现在心情特别好 。”她 笑着说,“都 有 些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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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意义上讲,这不是方舒雁第一次见到何振。

歌手的圈子就这么大,大家有 点 名气之后,各大晚会上就会低头不见抬头见。方舒雁回看自己的行程,发 现在过去的五年里,两人好 几次都 出现在同一场晚会的嘉宾名单上。不过由于她 跟何振年龄差得 大,类型也不太一样,之前确实没有 过这样面对面的直白接触,只能说见了面不至于不认识。

何振朝她 伸出手,方舒雁手上戴着和衣服相称的手套,和他握了一下。松开后才做出后知 后觉的样子,将手套摘下来:“不好 意思,不经常戴手套,刚才没想起 来。”

大庭广众之下,何振当然不可能对她 这个小天后公然挑什么理。而且不看僧面看佛面,面前这人还是自己儿子比赛里的声乐导师呢,他也不可能摆出一张黑脸。

更何况今天只是华音的校园歌手总决赛,方舒雁又不是华音的学生,活动负责老师自己都 没想到真能把她 请来,人家愿意来和华音结个善缘,他作为华音的教授,当然要展现出华音的气度。

何振心念电转,脸上的笑容始终儒雅和蔼:“不碍事,歌坛新 晋小天后能在百忙之中来到华音交流指导,也是华音的荣幸。快请就坐。”

方舒雁将手套摘下来随手交给助理,双眸微微含笑,客气地点 点 头,两人寒暄着入座。何振坐下时视线不经意扫过方舒雁的助理,看到她 正向外掏摄像机,大概是打算给方舒雁录点 工作中的营业花絮,动作冒冒失失,拿相机时这边手套就没拿住,掉到了地上。

举着摄像机对准这边时还正好 在上面踩了一脚,直到这时都 没发 现自己把手套弄掉了。

莽莽撞撞,嘉华配的工作人员就这种素质。何振在暗中啧了一声,心里不屑地摇了摇头。不过这是别人的事,他作为一个资历高的长辈,倒没打算管小辈的闲事,只在转头的时候,发 现方舒雁竟然正在看他。

何振笑容和蔼:“怎么了?”

方舒雁眨了下眼,笑得 很好 看。

“离近了看,发 现何教授您保养得 很好 ,一点 都 看不出来自小山村,年轻时吃过苦。”

这人怎么上来就聊这个,这么没眼色,到底是靠男人上来的,除了张漂亮的脸和天生的嗓子,其他方面真是没法看。何振心里不喜,面上没表露出来,状似爽朗地笑笑:“都 说心态好 人就年轻,也是有 道理的。现在外面都 在夸我有 个好 儿子,方老师肯定也知 道,感谢你在节目里照顾他。”

方舒雁笑着摇了摇头,语气自然:“当然,您儿子现在大家都 认识了,特别优秀,人人羡慕。更让人羡慕的是,这样优秀的孩子您竟然还有 不止一个,真是别人怎么都 羡慕不来的福气。”

何振本 来笑得 气定神闲,志得 意满地矜持颔首,刚要继续寒暄,动作突然一顿,心里猛地一跳。

“方老师说笑了,什么叫不止一个孩子?我只有 展鸣一个儿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问,紧紧盯着方舒雁,电光火石之间 ,突然觉得 她 的眉眼有 种若有 若无的熟悉感,这让他的脸色瞬间 一变,肉眼可见地发 白。

不可能。他心跳极快,一瞬间 脑子都 空白了一下,只死死盯着方舒雁,目光骇人。    方舒雁转头看他,两人对视了几秒,方舒雁唇角一弯。

“怎么是说笑?”她 稍稍扬起 眉,示意他看礼堂里来看比赛的华音学生,“何教授桃李满天下,有 这么多出色的孩子,不必谦虚,应该骄傲的。”

何振这下是真的一愣,看了她 好 一会儿,缓缓点 头,扯出个不自然的笑,语气沉稳。

“说得 也对。”

方舒雁朝他礼貌地颔首,没再关注他,转向另一边,和同样是评委的校领导寒暄,言笑晏晏。何振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她 一会儿,见她 表情毫无异样,仿佛真的只是无心中的随口一个比喻,终于缓缓松了口气,心落回了肚子里。

哪有 这么巧。松了口气之后,他在心里嘲笑自己,不过是五官有 那么一点 熟悉,又恰好 姓方而已。方慧那女人也就初中学历,能教出音乐素养这么好 的女儿?怕是供孩子读书 都 困难,一个没文化农民工养出来的孩子,现在八成已经在哪个饭馆洗盘子了,怎么可能有 和他坐在一起 的造化。

他的心缓缓落回肚子里,坐直身,重 新 端起 教授的架子,俨然地看起 比赛。

他的视线终于收回去之后,方舒雁结束和校领导的寒暄,看向台上,微微出神。

她 想起 刚才在车上时看到的照片。

十八九岁模样的何振和方慧,还未走出过大山里几百人口的山村,面对镜头,表情都 略显拘谨,端正的五官被掩盖在未经修饰的土气下,半点 都 不光鲜。他们 身上喜庆的衣服不太合身,年代感十足,很可能是上一辈传下来的,但两人脸上开怀的笑容感染力极强,让人一见就知 感情甚笃。

青梅竹马的两个人,还未到结婚年龄,按照村里的习俗早早摆酒结了婚。不甘心一辈子困在小山村里,于是结伴来到大城市,满怀憧憬地走进梦想之都 ,汇入建设城市的人潮。

大城市繁华迷眼,足够让两个山村出来的年轻人沦陷。一个心怀向往,热情高昂地干两份苦力活,梦想和自己的丈夫在大城市里有 一个安身立命的房子;另一个则很快摸清了这个城市灯红酒绿的规则,明白光靠自己,这辈子都 不可能往上爬多高,能走的捷径足够令人心动,只还需要一些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