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展鸣在她身前不远处站定，深深呼吸一下，摇了摇头。

“我不是 来练习的。”他说，“舒雁老师，我是 来道歉的。”

方舒雁微顿，笑容突然间淡了几 分，很快又 恢复原状。

“道什么歉？”她配合地 问，语气略显惊讶。

“就是 之 前我说我爸……”何展鸣开了个 头，想继续往下说，又 觉得好像无从下口 。

说他没 想到提到自己爸爸会让方舒雁触景生情？对他产生类似羡慕嫉妒恨的排斥？没 想到她对父亲相关的事情这么敏感？怎么想都有点炫耀的意思 ，他不知道怎么把 道歉说得更诚恳一些 。

何展鸣第一次觉得自己语文水平不够用。他卡壳了半天，在方舒雁询问的视线里，臊得从耳根到脖子红成一片。

“总之 ……就是 ……对不起！”他大声说，猛地 朝方舒雁鞠了一躬，动作幅度太剧烈，生生折了个 一百八十度角，踉跄了一下，差点把 自己折倒过去。

我怎么会拉胯成这样。在舞台上绝对自信、光芒四射的何展鸣绝望地 深吸了口 气，几 乎就想一直这么鞠着躬，永远不起来算了。

方舒雁久久没 有回应。何展鸣生无可恋地 低着头，屏息以待她的反应，只觉得度日如年，自己憋得够呛。不知道等了多 久，才终于听到了方舒雁的一声轻笑。

何展鸣愣愣地 眨了下眼，慢慢抬起头，小心观察她的反应。

方舒雁正在对他微笑，前所未有的柔和 ，漂亮的眼睛稍稍弯起，像月光粼粼的湖面。

录制节目到现在，何展鸣从未被 她用这种好脸色对待过，一时甚至恍惚了一下。他控制不了自己地 盯着方舒雁看，心中出神地 想，怪不得选手关起门 来的睡前密谈里，有人说方舒雁漂亮又 温柔，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像年少慕艾时的初恋。

她果然……果然是 很美好的。　　　　何展鸣猝然回过神，猛地 站直身，后退了一步，像是 在逃避自己的什么想法。他心绪微微有些 混乱，恍恍惚惚间，听见 方舒雁说：“为这件事道歉的话就不用了，要不你再补我一段拍摄素材吧，讲讲你的好爸爸。毕竟我没 那个 福气拥有，实在是 很羡慕。”

“啊？啊……”何展鸣先是 应了一声，而后才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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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舒雁坐在他对面，手中的摄影机对准了他。

这感觉稍微有点奇怪。何展鸣从小不缺面对镜头的经 验，来参加节目后也算是 习惯了随时随地 被 采访的生活，但现在被 方舒雁拍摄着，依然举得很拘谨。他规规矩矩地 席地 端坐着，面向镜头，认真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爸爸，斟酌着用词，慢慢将自己想说的表达出来。

“我爸爸叫何振，可能很多 人都认识他。他是 个 歌手，也是 华音的教授，是 个 公众人物。作为他的孩子，传说中的星二代，从小最深的感受大概是 ……嗯，骄傲吧。”

随着自己的陈述，何展鸣渐渐镇定下来。他对着镜头眨了下眼，露出个 笑来。

“每一个 孩子在小时候，都觉得自己的爸爸是 英雄的。我爸爸是 明星，小时候的我最直观的感受就是 ，别的小孩只是 以为，而我的爸爸真的是 个 英雄。他用歌声带给 很多 人力 量，无论是 价值观的传递，还是 以身作则的积极正向影响，他都做到了最好，是 个 无愧于被 很多 人喜欢的人。”

方舒雁将摄影机对准他，表情隐在镜头后面，声音平静。

“听起来他是 个 好爸爸，对你和 你妈妈一直很好。”

“当然。”何展鸣点了点头，认真看了她一眼，斟酌着要不要把 这个 话题展开继续聊。

感觉多 少有点炫耀的意味……不过方舒雁举止淡定，问题也是 她亲口 问的，大概确实是 想听的。短暂的犹豫后，何展鸣点了点头，对自己的生活进行如实描述。

“是 的，他是 个 好丈夫，也是 个 好爸爸。”何展鸣肯定地 说，回忆起一家人相处的片段，声音里带着些 许笑意。

“外人可能想象不到吧，我爸爸虽然是 一个 明星，但从小从未缺席过我的任何成长 过程。当然了，这和 他不是 流量明星可能也有关系，不过我觉得顾家是 每个 男人都要面临的选择，我爸爸将事业和 家庭平衡得非常好，是 我的榜样。”

隔着摄影机，方舒雁唇角弯出一个 清浅的笑。

“和 你妈妈的帮助也有关系吧？”她轻声询问，声音温和 ，“看来你的父母无论是 在事业上还是 家庭上，都相得益彰，十分般配。”

何展鸣笑了，朝她扬了下眉毛，显出几 分少年的轻快。

“那是 当然的，我妈妈也很重要，如果她不是 展风的高管，可能我爸爸要平衡事业和 家庭也不会那么容易，起码资源上可能会下降一大截，这个 我不否认。我也不是 青春期的小孩了，不觉得家里有资源不用才崇高，将手里的资源合理运用，争取到更好的生活，其实也是 一种很了不起的能力 。”

方舒雁很轻地 笑了一声，听不出什么特殊的意味，只问：“看来如果你和 你妈妈面临同样的选择时，你也会想要像你妈妈那样，合理调配资源，让自己生活的更好？”

这个 问题听起来稍微有点怪怪的，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 有什么大问题。何展鸣本能地 顿了一下，没 有深想，很快点了点头。

“当然。”他坦然地 说，“小孩子才会为了证明自己，和 家里做一些 奇奇怪怪的无用切割，自欺欺人而已。我的心智很成熟了，相信自己可以完美地 处理面对的一切事情。”

方舒雁隔着摄像机看向他，唇角浅淡地 一弯。

她没 有评价何展鸣的斩钉截铁之 语，将话题重新拉到何振身上。问何展鸣：“你爸爸的家世怎么样？他出道了这么多 年，好像从没 听他说起过自己的父母家人。”

这个 ……何展鸣抬手挠了下头发，眉头不太确定地 皱起：“我其实也知道得不是 很清楚，长 这么大总共只见 过一回爷爷奶奶。只知道他们是 住在很远的农村乡下，不适应上京的生活，在我几 岁大的时候来了一天，然后就嚷着回去，从此再没 来过。”

“有照片吗？”方舒雁突然问。

啊？何展鸣看向方舒雁，露出疑问的眼神。

方舒雁朝他一笑，轻描淡写地 说：“想多 要一点独家新闻。”

好吧。何展鸣耸耸肩，朝她一笑：“有，我存在手机里了。至于我的手机……”

他突然间鬼鬼祟祟起来，东看看西看看，又 起身将屋里的摄像头遮住，这才坐回来，从兜里摸出个 手机来，略显紧张地 朝方舒雁比了个 噤声的手势。

“嘘，手机我交了一个 备用机，这个 是 悄悄留下的。也不是 我想留，我妈非要我带在身上，不然她不放心，联系不上我就要来探班我，这也太夸张了，她是 来砸场子的吗……总之 我没 怎么看网上的新闻的！我今天这也是 第一次挡了摄像头拿手机出来……总之 千万别告发我！”

方舒雁看了眼手机，又 看了他一眼。

“没 记错的话，我是 节目的声乐导师。”她语气温柔地 提醒何展鸣，“我要是 没 收你的手机，给 节目组打报告，那不能叫告发你，只能说我敬业地 完成了自己身为导师的工作职责。”

“别啊！”何展鸣下意识急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很快又 淡定下来。

“不过我觉得舒雁老师你不会告发我的。毕竟……”

他语塞了一下，没 说出来，方舒雁看看他：“毕竟什么？”

毕竟你这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