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致北接收到他发出的强烈信号,转过头来,看了他两秒。

“眼睛抽筋了?抬手揉揉。”他若无其事地说,对程阳的好心暗示视而不见。

我犯贱管他死活干嘛?程阳气得用力呼吸一下,瞪他一眼,扭头对方舒雁挤出个笑来。

“那行,舒雁你去看方阿姨,我去和电视台那边聊聊,看看事情怎么处理。”

好。方舒雁点头应下,目送程阳步履匆匆地走回去,立刻就要驱车离开,像台兢兢业业的机器一样,在工作线上不知疲倦地忙碌运转。她将视线收回来,和还站在原地的谈致北视线对上。

两人短暂地对望了一瞬,方舒雁莞尔:“还不走?”

谈致北垂眸看她,唇角弯了一下。

弧度浅淡,甚至不如嘲讽程阳时表情明显,气势却莫名缓和下来,不再带着慑人的疏离。

他半蹲下来,右胳膊放在车窗上,倾身靠近,隔着一道车门的距离看她,语气打趣:“这么急着赶男朋友走?”

这张脸凑近的时候实在很有杀伤力,曹双即便心里对他怕怕的,到现在都还有点心有余悸,依然被这近距离的高清美颜晃得眼晕,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无意识地滞住。

方舒雁却没被影响,听了他的话,摇了摇头,语气依然温温柔柔。

“不走的话我可就问了。”方舒雁带着笑,语气随意,“左手受伤了?怎么弄的?”

谈致北顿了一下,无声地抬起一边眉毛,没说话。方舒雁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眼睛弯弯地朝他抬起手,小幅度挥了挥。

“照顾好自己。”她温声叮嘱,而后收回手臂坐好,将车窗重新升起。

谈致北的声音从车外传进来。

“什么时候回去?”

“不一定。”方舒雁收回视线,隔着车窗回答,语气温柔,“要看我妈的情况,可能很晚,也可能在这里睡下,不用等我。”

谈致北没回答,车窗升起,方舒雁脸上浅淡的笑意也随之褪去。

神色收敛的过程也平静温和,像夜月清辉中缓缓褪去的潮水,没有掀起一丝激烈的波澜。

“再往前开一点。”她对发怔中的曹双说,“然后你把车开回去,明早等我通知。”

曹双愣了一下:“不在这里等吗?”

方舒雁朝她笑笑:“我不一定待到什么时候,有需要可以自己叫车。很晚了,明天上午还有工作,你早点回去休息。”

曹双稍稍一怔,抿了抿唇,没说话,依言转动方向盘,把车向前开。

车在靠近住院部的停车位上停好,方舒雁下了车,轻车熟路地走向五楼,显然不是第一次来。

虽然戴了口罩,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没坐电梯,毕竟是个明星,被认出来很麻烦。午夜的医院楼梯间很安静,方舒雁上楼时手机铃声响起,她看了一下,接起秦丽娜的电话。

“我差不多处理完了雁雁,刚整理好手头的交接材料,以后宣发工作单独和你沟通,包括你的各种平台官方账号,我都已经接手了。刚和程阳报备完,以后放心找我。”

辛苦了。方舒雁问她:“还顺利吗?”

秦丽娜隔着手机发出一声轻嗤。

“当然顺利。真要所有人都是谈致北,这个世界不就完了?咱们谈总可是正常人。”秦丽娜冷笑着说,“雁雁,我当你五年助理,做过害你的事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就因为觉得你们不合适,劝你多想想退路,就被谈致北硬是从你身边赶走。这人是不是太可怕了?你真的要仔细想想。”

一出手就是直接开除,要不是嘉华还不是谈致北一个人说了算,秦丽娜真就要卷铺盖走人。好在她和公司如实描述了事件经过,公司公正地处理了这件事,给她加薪转岗,依然负责方舒雁的工作,这才将她心里的火气勉强压住,现在还没上网爆料怒锤谈致北。

对于她一心为方舒雁好,结果被赶走的事,秦丽娜极为不岔,也相当担心。她深吸口气,实在放心不下这个自己照顾了五年的姑娘,苦口婆心地继续劝她。

“雁雁,我知道你们是彼此的初恋,一起走过七年。但是初恋不代表一辈子要和这个男人绑死,你明白吗?如果过得不开心,就要勇于从现在的生活中挣脱出来。你问问自己的心,你现在真的幸福吗?对自己好一点!不要再……”

“丽娜,我现在有点事,有空再聊。”方舒雁打断她的话,声音放轻,“我现在在医院里,来看我妈。”

秦丽娜立刻停住:“好,那你先忙……好好想想!以后多联系我。”

嗯。方舒雁挂断电话,在病房门口顿了一下,推开门时,换上一副笑脸。

从未在别处展现过的明媚灿烂。她带着无忧无虑的明媚笑颜走进去,眉眼弯弯:“妈,我来看你了不要装睡了,就你这演技,还想骗到我?我可聪明了。”

第3章 Chapter03

被女儿一进病房就揭穿,方慧多少有点讪讪,睁开眼睛坐起身,小孩一样扁着嘴,悻悻地嘀咕着:“也不知道配合一下妈妈,真是不孝顺。”

方舒雁好笑地后退半步,好脾气地商量:“那我退出去重来一遍,配合你的表演?”

少来。方慧虎着脸,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重新按亮手机屏幕:“你不要总是把我当小孩糊弄,咱俩到底谁是谁妈?”

当然你是我妈。方舒雁笑着走过去,将带来的一大束康乃馨放进窗台上的花瓶里,又引来方慧的挑剔:“买花干什么?什么用都没有,纯浪费钱,小败家精。”

方舒雁不以为意,左耳出右耳进,对来自亲妈的唠叨一笑了之。她扶着方慧坐起来,调好病床的倾斜角度,让方慧靠上去,又给她披了件衣服:“今天感觉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好着呢。”方慧略带不满地说,“我身体根本没什么问题,压根就不用住院。你说你干嘛大惊小怪地把我送到医院来?多费钱。”

方慧这次进医院是两天前的事情,一口气没喘上来,在家里晕倒。被方舒雁请的保姆发现,及时叫了救护车送进医院,捡了条命回来。

肾衰竭晚期就这样,每次透析都能续两天命,透析完就像个没事人。但身体里维持生命运转的器官已经朽败,稍微一个不慎,哪口气没喘上来,就要和这个世界永别。

医生给出的诊断结果很不乐观。方慧患病时日已久,进入晚期也已经撑了好几年,身体逐渐油尽灯枯。她早年过得太苦,亏空得厉害,就算现在有钱了,能用最贵的药,接受最好的治疗,过去欠下的债也偿还不上,于事无补。

方舒雁给保姆包了个厚厚的红包,又请了三个最贵的高级护理,二十四小时三班倒照顾方慧,这两天每天结束工作都会过来,陪在方慧身边,绝口不提她的病情,但也不肯再让她出院回家。

方慧操劳惯了,在医院闲得慌,不太能待住,越活越像小孩儿,最近和女儿有点闹脾气。

任她怎么闹别扭,方舒雁始终笑脸以对。轮值的护工一直在房间里待命,看见方舒雁进来,和她打了个招呼,自觉地拿着毛巾和方慧换下来的病号服,去卫生间里进行日常清洗消毒。

方慧住的是单人病房,宽敞明亮,自带卫浴阳台洗衣机,医院里最贵的房型,不算药物诊费,单床位一天三万,一房难求。这家私立医院以院内安全措施好闻名,向来是明星就诊的不二之选,外面围着的狗仔极多,但没人能进来,住着很安静,钱花得颇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