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 远摆了摆手,顿了顿,斟酌着开口。
“为什么一定认准了是他 ?”邵明 远有 点踟蹰地问,“是因为过往的经历吗?如果最开始是我先遇见了你,那有 没有 可能,让你无 法 放下的那个人就是我了?”
“我知道没有 这种可能,这个假设本身没有 意 义。”他 很快补充,苦笑 了一下,“我就是……有 点不甘心,你明 白的。”
话都 被 他 提前说了,方舒雁不再去否认这种不切实际的假设,只平静地摇了摇头。
“没发生的事情,我不斩钉截铁地说什么,不过我过去的事情,你大概也搜到 过一点。我二 十 岁的时候很穷,当时谈致北也很穷,虽然他 的确帮了我很多,但其实对当时的我来说,他 当然也不是唯一的选择。”
在酒吧这种地方兼职驻唱,鱼龙混杂,面对的诱惑当然没少过。方舒雁没去多提那些曾经摆在面前的其他 可能,只说:“我和他 在一起的时候,没想过他 能帮我多少,不知道以后会走上舞台,站在聚光灯下。对于当时的我来说,他 就只是我在掉眼泪时,想要埋进他 怀里的那个人。"
解决事情从来不止一种办法 ,但她野心不大,想要的东西不多,当时即便快要走到 山穷水尽,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能够借用一下的肩膀。
邵明 远微微出神,听见方舒雁又说:“你觉得现在的我,足够成熟了吗?”
邵明 远没有 犹豫,很快点头,坦率地说:“你远超年龄的成熟得体,是最开始吸引到 我的原因。我觉得你身上有 种特 别的气质,很有 魅力。”
方舒雁笑 笑 ,礼貌地感谢了他 的赞美,而后耸了耸肩膀。
“我也觉得我已经成熟了。”她说,“不论遇到 什么事情,都 不再需要谁替我遮风挡雨,我自己就已经足够强大,能够撑起自己面临的所有 事情。我花了很长时间,经历了很多事,终于变成更好的自己,能够独立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做所有 自己想做的事,活得更自由,更从容。”
邵明 远长久地望着她,目光专注。
“我不再需要一颗高悬天际的星星来指引我前进的方向了。”方舒雁坦诚地说,“我清楚自己要走的路,明 白自己想要什么。”
她抬起手,五指虚虚张开,遥遥对着谈致北的背影,轻轻抓了一下,指尖无 声收进掌心。
她清浅地莞尔,露出个淡而真实的笑 来。
“我想要让这颗星星落在我的掌心,一直陪伴着我。”她说,“我如今对他 别无 所求,能够平等地注视他 ,可以非常坦然地承认,他 会让我觉得开心,这是任何其他 人都 做不到 的事情。”
方舒雁放下手,转头看向邵明 远,朝他 笑 笑 。
“名声,相 貌,家世,性格……你不用去想自己到 底输在哪里,这些都 不重要。他 永远都 不会是那个最合适的人,但一直是我唯一的选择。”
“我和他 在一起,又一次在一起,没有 任何其他 原因。”她说,“就只是因为爱他 。”
人世间,一对普通男女。
聚散合离,十 年光阴,能让人念念不忘的,唯有 爱情。
第61章 Chapter61
本届伦多斯电影节,入围主竞赛单元的电影,一共有二十一个。《离城》首映的时间排在中 间,不 好不 坏,他们拿着咖啡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一大半的人,作为一个独立电影,人气在预计范围之内,算是开了个不 错的头。
在首映日就能坐到这里的,都是真心热爱电影的影迷,入场坐下后都很安静,观影体验颇佳。
和银幕亮起的画面一同出现的,是一段低音巴乌和低温陶埙的民乐和声。
在青翠深绿的十万大山中 悠悠荡荡地飘扬出来,宛转悠扬,音色低回清澈,镜头逐渐从群山之中 拉近拉低,绕山蜿蜒的羊肠小路上,渺小如豆粒般的人正在绕着圈向上走,衣着简朴的少年两指搭在唇边,不 时在指间吹出一声口哨,和飞鸟的鸣叫声一样清亮。
极富民族特色的开场,画面生动而鲜活,让这些国外的观众瞬间有种耳目一新 的感觉,放映厅里传来几声轻轻的惊叹。
电影的配乐是谈致北负责的,他在当制片的同时兼任了音乐总监,后期方舒雁盯着剪辑,他就在忙于后期,两人虽说一直没 怎么分开,不 过并不 是一方作陪的关系,各自都很忙碌。
作为一个唱作型歌手,在这个人员节俭的小剧组里,身兼数职当然也是很正常的事。谈致北写的歌很少失手,做这种纯音乐的配乐也是手到擒来。音乐这行 是讲究天赋的,娴熟技巧能弥补的差距极小,整个电影一共八段原创配乐,全都是他一手包办。小甜柚敲可爱
这八段配乐分别用在开场入画、陈生攀过崖壁走向远方、坐上去往大城市的汽车时从车窗看 外面的风景、和秦瘤子打完一架后不 打不 相识、秦瘤子说起家中 难处后楼下小卖个电视里外放的音乐、陈生被困翻出铁皮屋夜色中 沉默狂奔、秦瘤子家人来到工地后的展开、以 后故事最 后的收尾。
每段配乐都各不 相同,共同点是一样的合适,即使 方舒雁以 最 严苛的评判标准去验收体会,也照样没 挑出来半点毛病,改都没 让他改,初稿即终稿,就这么直接用在了电影里。
方舒雁站在客观的角度平心而论,觉得自己之所以 对电影成片抱着充分的信心,抬手就报名参展了伦多斯电影节这样的国际A类,除了有对自己的信心和对贺深演技的肯定之外,谈致北的配乐后期也是其中 重要的原因,目前为止,所有看 完了成片的人都没 有一句差评。
而即便创作出了这样一串优秀的配乐,谈致北依然没 有多拿一份钱,又给剧组节省了一笔开支。就算他们现在没 有重新 在一起,方舒雁都得对他真诚地说一声谢谢。
不 过现在两个人又成了男女朋友,这声道谢她反而就直接省略了,总是谢来谢去的太生分。
总归之后还有那么长的时间继续在一起,有来有往,这些事情没 必要太较真。
随着配乐的逐一呈现,电影剧情的逐渐深入,放映厅的气氛也变得逐渐凝重。观众们看 着一个普通人历尽辛苦,从生活的重压中 寻找出路,然而哪里都是生活,处处都是重压,压得人脊柱都弯垮。
陈生那一晚翻出关住自己的铁皮房,狂奔到工地外面,哆嗦着手,拨通了秦瘤子生前反复交代 他的,家里的电话号码。
向人通报亲人的死 讯,本就是个很艰难的事,而他肩负的责任不 光是传达噩耗,还要指给他们秦瘤子用命换来的活路,让他们把握住这沾满亲人鲜血的活命钱。
秦瘤子还在养病的老父亲和妻子连夜奔赴城市,在两天后的清晨终于来踏上了这片土地,紧赶慢赶,还是没 能赶上。医院撑过所谓的重伤不 治抢救时间,将 人拉走火化。
秦瘤子的父亲和妻子连他的最 后一面都没 见着,留给他们的唯有半盒子骨灰。他们带着秦瘤子最 后栖身的这一方小小的木盒,来到工地上讨说法 ,来拿秦瘤子的卖命钱。
工地走完了正常流程,包工头又看 出一点秦瘤子死 因的猫腻,钱已经发到了工程队老乡的手里,当然不 肯老老实实地赔上这二十万。千里迢迢过来的这一老一妇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全无办法 ,被千夫所指得无地自容,茫然地抱着秦瘤子的骨灰,不 知道该怎么办好。 秦瘤子是临时工,没 有稳定的工头带,也没 签什么合同,到现在工地甚至开始翻脸不 认人,一口咬定秦瘤子只是在这里干过活,但是早就走了,根本不 是在这里死 的,让他们别来碰瓷。
眼见着这件事就要被这么强行 揭露过去,陈生站在人群外面,深深地呼吸。
他被放出过铁皮房一会儿 是个秘密,他当晚打完电话重新 回到房子里,工头第二天看 到他还在里面,只当秦瘤子另有后手,还是通知到了家人,也就没 为难他,本质并不 是什么恶人。
可他一旦此刻站了出来,要面对的就是和秦瘤子的亲人一样的千夫所指。秦瘤子的亲人最 后也未必能如愿拿到钱,而他则在站出去的那一刻,注定了会被厌弃,排挤,和这些已经建立了些交情的人分开,以 后都没 法 再在这个工地干活,农民工也有自己的圈子,以 后都未必有人还敢用他。
这边的工头甚至还挺照顾他,即便为了秦瘤子的事关了他一晚,可他知道这也是为了他好。
陈生深深地吸了口气,拨开前面的人,走了过去。
“秦瘤子是这个工地的。”他对秦瘤子的父亲说,声音带着些微的沙哑,“我是他的工友,和他住一起,他……他总和我提起你们。”
秦瘤子的父亲听出了他的声音,深深看 了他一眼,一大把年纪的人,眼里立刻含了浊泪。
工地上的老板恼羞成怒,叫嚣着陈生也是个谎话连篇的混蛋,和秦瘤子合起伙来陷害他,就是为了讹诈他二十万。竟然还敢威胁让工地停工,不 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货色,也敢威胁到他头上?没 去打听打听他是什么人?
能在工地做成一番事业的,没 点匪气不 敢动手绝无可能。管事的经理 渐渐说出火气,见秦瘤子的家人一副哆哆嗦嗦也要和他抗争到底的油盐不 进样,还有站出来帮腔的陈生,怒火直往天灵盖上冒,一时气急之下失去理 智,抄起工地上的砖块就往人身上狠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