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羞涩的女主角鼓起 勇气向学长递情书,谈致北皱着眉点评:“她为什 么要做这种蠢事?”
蠢吗?方舒雁坐在他旁边,和他衣角都不相碰,据理 论争反驳他:“喜欢谁不叫做蠢事。”
“这男的一副在街上 突然被拦住发传单的表情。”谈致北说,“他认识这女人是谁吗?哦,认识,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
他做出总结:“自 取其辱。”
方舒雁斟酌了 一下,试图和他解释:“虽然这是男主角,但这部电影刚演到开头。如 果现在他就接受告白,那故事就直接happyending了 ,没法往下演,你懂我的意思吧?” 谈致北显然不懂。他冷眼看着屏幕上 的女主角伤心跑开,发出一声嗤笑 。
“弱智剧情。”他毫不留情地说,“现实中有几个人会明知不行非得继续,明明都是这个不行就下一个。被拒绝又放不了 手的那叫被钓着,及时止损才能减少沉没成 本。这种脑残电影就是拍出来忽悠人的,让人明知看不到希望还不想放弃,明知走错还舍不得回头,最后大多只会伤得更深。”
他说完之后,不知想到什 么,无声地抿了 下唇角,脸色更冷。
方舒雁心里其实觉得他说得也有一定道理 。情啊爱啊,没事的时候看重一些也没什 么,但爱别 人是不能越过爱自 己的,如 果爱上 谁觉得很 痛苦,那的确要及时止损。
但她还是理 性地说:“你没谈过恋爱吧。”
谈致北转脸,凉飕飕地看了 她一眼:“说什 么呢?女朋友。”
方舒雁没理 他的阴阳怪气,视线落到面前的屏幕上 。 他们都不是会把闲钱拿出来看电影的人,更别 说是和自 己实际上 完全没关系的表面恋人。电脑是谈致北用的笔记本,下午的阳光斜射进 仓库,照得屏幕都变色。
整个电影画面的颜色都跟着略微失真。阳光将女主角带着甜甜笑 意的脸勾勒出一层金边。方舒雁看了 一会儿,轻声说:“所有的故事都来源于生活,总会有超越理 性的真挚感情,明知并 不是最优解,自 己没法体面地全身而退,却又忍不住靠近,想和谁在一起 ,捧出一颗真心,许愿对方垂青。”
谈致北被她的说辞逗笑 了 ,饱含嘲讽地看她一眼:“你还相信这个?这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你确实是个小女生,真是失敬。”
方舒雁面不改色地笑 笑 ,语气随意:“当然相信啊,世 界上 总不能都是你这种神经病吧,说不定我早晚能遇到一个很 喜欢我的人呢。”
谈致北嗤之以鼻,两人继续看了 一会儿电影,他指着屏幕,用一种看热闹的语气悠悠问:“你也希望有个男的为你淋一场大雨,然后跑到你楼下去跟你大声表白?到时候可以叫我去帮忙拍照。”
方舒雁:“……”
这个情节确实是太有戏剧效果了 一点,电影里看看还行,现实的话属实让人敬谢不敏。
方舒雁没理 会他的嘲讽,看着屏幕,弯了 弯唇角。
“不用那么夸张。”她说,“但我希望世 界上 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特别 特别 爱我。”
可以不在乎一路上 可能出现的艰难坎坷,披荆斩棘也要向她走来,将她放在心尖上 ,珍重对待。
她也会投桃报李,在对方喜欢他的时候,很 喜欢很 喜欢他。
谈致北看她一眼,顿了 几秒,冷淡地说:“单方面的爱你,心捧给 你了 ,供你挑挑拣拣。只想收获不想付出,有点狡猾了 吧。”
方舒雁没想到他还能品出里面的意思,面露惊讶:“你语文水平原来还可以的吗?”
谈致北发出一声嗤笑 ,懒得理 她。方舒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笑 着不答反问。
“你呢?”她问,“对甜甜的恋爱就没什 么期待吗?”
谈致北竟像是短暂地问她问住,片刻的沉默过后,才无声地扯了 扯嘴角。
“谁要是喜欢我,算是上 辈子没积德,这辈子倒霉。”谈致北说,“至于我要是喜欢谁,那真是太不幸了 ,对方可以说是倒了 八辈子霉,这辈子才会被我看上 。”
他安静了 一会儿。
“这个人最好永远别 出现。”他说,稍稍眯起 眼,眸光深深,“不然可真是不幸。”
“我还真挺想看看你喜欢谁时是什 么样的。”方舒雁笑 吟吟地说,恶趣味突如 其来地涌上 心头,语带调侃,“会就算对方不屑一顾,也要捧着心等 待她挑挑拣拣吗?”
谈致北没回答她的话,只很 轻地笑 了 一声。
冷漠又嘲讽,摆明了 对她的话嗤之以鼻,连作答都没有兴趣。
那时他们都还太年轻,在没有心动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觉得自 己一定能坚守本心。
方舒雁在天光昏暗中睁开眼睛,盯着凌晨四点半的天花板,看了 一会儿。
曾经她只希望有人能很 爱她,根本没想过会把自 己也赔进 去,伤心伤身,七年纠葛,从中抽身的时候,甚至都不能说是一种解脱。
而谈致北呢,他能想象得到,曾经对情情爱爱不屑一顾的他,也会有这样的一天,明知望不到好的结果,依然义无反顾地向她靠近,捧着心递给 她,哪怕她并 不想要吗?
一别 三年多,再次相见时,她身边跟着诚挚热烈的追求者,谈致北初初相见,只那么轻描淡写 地交了 下手,就再没把人放在眼里。
方舒雁没有仔细想过原因,如 今恍然开眼,像是拨云见日,心中终于一片雪亮。
没有人比谈致北更知道,她是一个多么缺爱的人。
热烈浓郁到滚烫的感情,像沸腾的岩浆,让向往安全的人谨慎地望而却步。而她带着温水焐不热的冷,偏要向最炙热的深处前行,从中汲取温暖和慰藉。
这三年多,她没有半点为谈致北封闭心门的意思,身边也曾出现过合适的追求者,还有邵明远这样不够合适,但很 诚挚的选择,却从始至终,没有过半分心动。
在感受过那么浓烈的爱意之后,她的触感仿佛也随之变钝,无法再为轻柔的撩拨而触动心弦。
特别 缺爱的人,经历过一段极致的感情,所有炙热的情感都倾注其中,只差最后一步走到尽头,功败垂成 ,只能从头再来。
之前太用力,太倾尽全力,如 今要将付出过的一切再重复一遍,已经没了 当初的力气。
可是人生在世 ,谁不是以自 己为中心的独立个体,又凭什 么为了 别 人而奋不顾身,去持久地敲响一扇已经疲惫合上 的心门呢。
哪怕真的出现一个这样的人,她又真的还有心动的能力吗?
方舒雁翻了 个身,突如 其来地感到一阵烦躁。
再想入睡,怎么都没法再睡着。她在房间里徒劳地翻了 会儿身,生生捱到闹钟响起 的时候,爬起 来打理 好自 己,表情如 常地出了 门,见谁都温温和和地打着招呼,未开口先三分笑 ,仿佛根本没有被莫名的心烦占据,始终是那个极好打交道的小方导演。
剧组早上 七点开工,大家就住在片场附近,六点起 床时间绰绰有余。宾馆是锦辰的产业,剧组人没那么多,为保密与安静拍摄需要,依然整个宾馆都包给 了 剧组入住,房间充裕。满地乱蹿的都是熟人,方舒雁一路笑 着过去,很 快在楼下看到了 扰自 己清梦的罪魁祸首。
剧组没有副导演,她这个导演又已经身兼数职,生活起 居方面的琐事就都落到了 制片身上 。他做得居然还很 有模有样,让哪个之前就认识他的人看见,都不会敢相信自 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