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嘉骇然道:“原来是小嫂嫂告密?”

蒋仙亭紧紧挽住李代嘉的胳膊,说道:“嘉哥哥,咱们上次就瞧见那孙娘娘和王虎臣不清不楚的,哪里知道她竟闷声不响干出这样的大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仁亲王丢了万里江山,丢了一条手臂,现在连小老婆都帮着外人,当真是倒霉透顶。

好在蒋仙亭本就不喜欢李真尚,如今秦守晏和李真尚接连倒霉,蒋仙亭不免幸灾乐祸,恨不得哈哈大笑。

但转头见到李代嘉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蒋仙亭赶紧按下兴奋之情,伸长脖子,等着看局势如何演变。

秦克阵很快冷静下来,问道:“孙淑是李真尚的小老婆,她何故助你寻找世子?”

王虎臣答道:“自从发现世子失踪之后,我们府中明面上撤掉守卫,暗中则是加紧监视。那孙淑就关在许吟华的隔壁,她得了我的命令,更是昼夜不停监视许吟华。这几日京城连下大雨,寒冷异常。许吟华就连夜缝制幼童鞋袜,屋里的烛火一直亮到后半夜,孙淑都瞧得清清楚楚的。就在昨天,我们府中仆人去给许吟华送饭,离开屋子时,衣袖忽然变得鼓鼓囊囊的,似乎藏了什么物件,孙淑猜测那仆人暗中帮许吟华和世子传递鞋袜,连忙派人通知我。我一路跟踪那仆人,这才追到张勉之的私宅。孙淑不过通风报信罢了,她怎会骗我?”

秦克阵摇了摇头,说道:“李真尚最是阴险毒辣,他的大老婆和小老婆联手做戏骗你罢了,你竟然还拐带着阿晏掉入他的彀中,实在是粗心大意。”

王虎臣忽然激动起来,大声说道:“孙淑绝不会骗我!因为她……她已经是我的人了!”

在场众人又是一惊!

王涟瞪大双眼,灰白胡子气得发抖,颤声说道:“你这……这猪狗不如的畜生……你竟奸淫仁亲王的妃子……”

王虎臣忙道:“我没有奸淫她,我们是两厢情愿。”

王涟怒道:“你还敢说!”

王虎臣泪流满面,说道:“爹爹,孩儿知错了……孙淑她是李家人,脾气又那样坏,我本来都不该多看她一眼,可我不知怎么了,满心眼里都想着她,越陷越深,终于犯下大错……事后她跟我说,她既跟了我,仁亲王就绝不会再要她,所以,她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我,我更觉亏欠了她……如今世子殿下失踪了,我寻思着只要立下大功,就能向大将军请恩,让我和淑儿相好……”

秦克阵皱紧眉头不说话,李代嘉的神色则是无比尴尬。

孙淑肯定是认定了李真尚再无翻身的指望,这才投靠王虎臣,也算是识时务之举。

可孙淑当年在宫中时,一直卯足了劲儿撒娇争宠,如今却这么干脆利落地背叛了李真尚,这还真是……真是……

王涟气得连拍大腿,骂道:“虎儿,你好生糊涂啊!若不是咱们看管不力,怎会叫世子脱逃出去?咱们就算找回了世子,也不过是将功折罪罢了,哪里有脸面向大将军请恩?你那些不知羞耻的心思,作甚说给大将军听?祖宗的脸面都给你丢尽了!”

王虎臣哇的一声大哭出来,翻身滚下担架,手脚并用爬向秦克阵,喊道:“大将军,我真心喜爱淑儿!她是利用我也好,蒙骗我也罢,我这辈子都栽在她的手里了,大将军,求求你成全我吧!”摇摇晃晃扑在秦克阵脚下,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小腿。

李代嘉看王虎臣这副痴情模样,心里终究不忍,暗想秦克阵最是看不惯婆婆妈妈、纠缠不清的男人,这回恐怕要将他一脚踹飞。

谁料,秦克阵稍作沉吟,竟俯身扶起了王虎臣,将他按回担架上,说道:“你老实歇着,我回头再来找你算账。”

原来,秦克阵听了王虎臣一番陈情,忽然想到:我不也是被一个李家人搅得心烦意乱,越陷越深么?

如此胸中起了同病相怜之感,满腔怒火却也化为烦闷……

众人见到秦克阵态度突然缓和,都是惊讶异常,但未待追问,忽然张府大门倏地打开!

一名形容枯槁的老者身穿朝服,缓缓走出,冷冷扫视一圈,眼神定在李代嘉身上,俯身跪拜道:“微臣参见陛下。”旋即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神态格外冷傲。

此人正是张勉之张大人。

众人俱是心神一凛,只见张勉之背后又涌出数名家兵。

他们合力推出十几门钢炮,靠着墙根一字排开,黑黝黝的炮口齐齐对准了秦家亲兵的队列。

第一百五十九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众人都是惊骇万分,须知钢炮及弹药最为精贵稀少,向来为军队所专用,张勉之的小小宅院中怎会藏有十数门钢炮?

只见那些钢炮炮管粗长,炮架下堆满了弹药,足见火力威猛,只要张勉之一声令下,莫说秦克阵只带来了三百亲兵,便是三千大军,血肉之躯也难以招架。

秦克阵本以为三百精兵已足以弹压局势,万万没料到张勉之一介文官竟能拿得出这许多火器,神色登时变得阴鸷可怖。

他心思急转,想到此时若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只怕张勉之乘胜追击立即开炮,这附近都是民宅,小巷狭隘堵塞,炮弹一旦炸裂飞窜,必然性命难保,于是按兵不动,冷冷说道:“张大人好大的手笔啊,这么多门钢炮,若是拉去北境镇守边境,辽人又哪里敢随意欺辱我们汉人?”

张勉之不为所动,说道:“此刻不是辽人欺辱汉人,而是汉人欺辱汉人。咱们中原江山屹立数千年而不倒,从来都不怕什么蛮夷贱族,怕就怕自己人窝里斗。远的不说,就说秦大将军造反南下,何其惨烈?你杀死的汉人,难道就比辽人少么?你身上的血腥罪孽,难道就输给了辽人么?”

须知秦家人代代镇守边关,张勉之竟敢将秦克阵和辽人相提并论,于秦克阵而言当真是奇耻大辱。

但张勉之所言又字字属实,遑论他装备精良,手里还捏着秦守晏的小命,秦克阵不敢随意发难,只能怒不可遏地盯着张勉之,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李代嘉本以为张勉之只是为真尚哥哥效力罢了,没料到这瘦骨嶙峋的老头儿胸中竟存有如此大义,登时起了尊敬之意,柔声说道:“张大人,你这些话也并非全然无理,但国有国法,不容忤逆,你怎能随随便便殴辱秦二公子和王公子,还堂而皇之拉出这许多大炮呢?若是今日有人为此丧命,不依旧成了汉人打汉人的局面吗?照朕说来,咱们两边都各退一步:张大人交出秦二公子,大将军也保证不迁怒报复你,咱们即可将此事了结。”

张勉之神色严肃,说道:“皇上为人宽厚大度,秦大将军却未必如此。老夫想要活命,必须将秦二公子紧紧握在手里,怎能退让?”

李代嘉还欲劝说,张勉之高声喊道:“皇上不必再浪费口舌!我知道皇上也是身不由己,又何须多言?老夫只愿有朝一日杀尽奸佞,恢复李家大好河山。”

李代嘉微微动容,蒋仙亭喜道:“张大人说得好!”

秦克阵狠狠瞪了蒋仙亭一眼,说道:“有什么好的?”

蒋仙亭哼了一声,只当作没有听到。

秦克阵骂道:“浑小子。”又转头说道:“张大人,你这几门大炮虽然威风,但弹药总有枯竭的时候,我秦家军的士兵却是源源不竭。咱们若是在这儿打起来,只怕谁也讨不了好处,不如你先放了阿晏,咱们一切都好商量。至于世子的下落么……稍后再议也不迟。”

张勉之说道:“不必稍后再议,我就直截了当告诉你,世子殿下和银雯郡主确实都在我家中。这些大炮、武士都是为了保护这一对龙子龙女,若只是做个陷阱,何苦动用这么大的阵仗?”

李代嘉和蒋仙亭对视一眼,神色中满是忧虑。

秦克阵眯了眯眼睛,张勉之续道:“大将军,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老夫本来也就没几年活头,若是能拉着秦二公子陪葬,也不枉费一生食君俸禄。大将军就不一样了,若是为了世子失去手足兄弟,这笔买卖只怕划不来吧?”

秦克阵说道:“你待如何?”

张勉之说道:“还请大将军退兵。我会立刻带着秦二公子和世子郡主离开京城,只要到了妥当的地方,我自然会放秦二公子回来。若是将军府派人跟踪,或者在路途中设下阻碍,我就只能取了秦二公子的性命。”

秦克阵恼怒得无以复加,喝道:“我怎么知道阿晏是不是还活着?说不定你已经害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