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居的宫人们正在紧锣密鼓地张罗晚膳,却听到门口人声响动,原来是金大公公登门造访。

金大公公一脸严肃,宫人们忙将他引入前厅。

李代嘉不知其来意,心中七上八下好不忐忑,连忙出来迎客,恭恭敬敬问道:“金大公公,你怎么来啦?快坐下来,我们一起用膳吧。”

好在金大公公一见到李代嘉,便露出笑容,慈祥说道:“六殿下太抬举啦。唉,说来惭愧,老奴其实要向六殿下禀报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

啊,难道说,父皇知道了秦守晏在赏花宴上的言行,实在看不下去,不得不狠狠处罚秦老将军的宝贝儿子?

李代嘉心中暗喜。

金大公公则叹了口气,擦擦眼角,说道:“六殿下,您可千万别伤心,白老太傅……他……他……”

白老太傅?

李代嘉微微一愣,原来不是秦守晏的事情……定了定神,又恭敬问道:“白老太傅怎么了?”

老太傅姓白名煦,年逾九旬,德高望重。从前是皇帝李傅淳的老师,后来又给李代嘉等兄弟六人做启蒙先生。

不过,因年迈体衰的缘故,老太傅已经好些年不来宫里上课,只是在太傅府里享清福,不知金公公为何提起他来。

金大公公解释道:“前些年,老太傅过九十大寿,他的学生别出心裁,特意在老师的书房外移植了一片桃树,取的是‘桃李满天下’的彩头。前些日子,桃林开花,老人家心里欢喜,竟然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爬上桃树玩耍,结果……不甚摔折了腿啊。”

李代嘉松了口气,心中又觉得好笑,问道:“这……老太傅伤得严重么?”

金大公公道:“并不严重,只不过,老太傅人在病中,心情十分郁闷,便写了一封长信送到宫里来,字里行间,颇有感怀青春年少之意。陛下向来尊师重道,看了此信,心中很是不忍。”

李代嘉不知其意,小心说道:“既然老太傅伤了筋骨,父皇不如赏赐些灵丹补药?”

金大公公道:“赏赐自然不会少的,但陛下又寻思着,送礼得投其所好,老太傅平生最爱教书育人,如今他门府寂寞,自然心境凄凉。与其送他药材,不如送他一个学生呀。”

李代嘉心中一紧,问道:“这个学生,难道是……我?”

“正是如此!”金大公公笑道,“六殿下如此聪慧,老太傅必然会很喜欢您。”

李代嘉却笑不出来,苦着脸说道:“老太傅是父皇的先生,我又是父皇的儿子,我自然要替父皇去尽孝……”

金大公公点点头,说道:“陛下也知道年轻人活泼好动,所以,陛下还特意为六殿下找了个学伴。到时候,你们两个年轻人一起求学,那多快乐啊。”

学伴?

李代嘉愣愣问道:“是谁?”

金大公公一拍大腿,喜道:“正是秦家二公子!”

一瞬间,李代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金大公公满脸喜色,他倒吸一口凉气,急道:“这……这怎么能行?不行的!秦守晏这个人很轻浮,他满嘴胡话,贪图享乐,老太傅肯定会被他气死的……我……我也会被他气死的!”

金大公公看六皇子如此小孩心性,暗叹一声,说道:“六殿下此言差矣,秦二公子生性诙谐,广交朋友,与老太傅的洒脱心性十分相合。再说了,六殿下是真龙之子,秦二公子是将门小虎,你们一龙一虎,肯定能守护老太傅身体健康,百邪不侵,想来伤腿也能好得快一些。”

李代嘉一听,金大公公居然把他堂堂龙子说得像是看家护院的镇宅神兽一样,登时急得团团转。

是了,是了,秦二说的木已成舟是这个意思,难怪他说我不想见他也不行,秦家果然是想拉拢我……但父皇怎么也帮着他们?

若是母后知道我和秦家人走得这么紧,肯定会大大发怒……

一想到朱皇后,李代嘉顿时露出畏惧神色。

金大公公察言观色,笑道:“白老太傅学识渊博,名满天下。六殿下拜得名师,皇后娘娘身在道观,肯定甚感欣慰。”

李代嘉呆呆一想,是啊,我不是早就想好了么?接下来的路,都由我自己走……我怎么能总是躲在母后背后?

秦家人要拉拢我,我却可以虚与委蛇,暗中周旋……

等等,怎么周旋?周旋什么?

我……我不会啊……

金大公公很快就离去了。

李代嘉神色恹恹,始终打不起精神,夜里,他又伏在被窝里偷偷哭泣,一张苍白小脸湿漉漉的满是泪痕,心中则满是凄苦无助。

赵搏扬看在眼里,心如刀绞。

小龙,小龙,如此孤立无援,如此身不由己……

更别说在赵搏扬内心深处,还涌动着另一种不安。

小龙和秦守晏才说过两次话,就已经如此魂不守舍,若是他俩再一起求学,会不会……?

赵搏扬不敢往下想了。

他只盼着皇后能快点回来,阻止这一桩闹剧。

但满腔希望,最后还是落了空。

皇帝的圣意传达下来,六宫无不顺服。

玉虚观那边不但没有反对,还给云月居送来一套文房四宝,以勉励李代嘉求学。

六皇子出宫求学的事宜,竟然顺风顺水,没有半点阻碍。六皇子本人再不乐意,也于事无补。

这一日,碧空澄澈,凉风送爽。

李代嘉带着哑侍前往太傅府,正式拜师求学。

太傅府离禁宫不远,所以,李代嘉只要白日去上课,夜里还能回宫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