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疏云暗暗思索,陛下势单力薄,我等自然要忠心护主,万万不能让秦家人挟持天子操纵朝政。

眼下朝中危机万分,甚至比战火连绵时还要凶险,我官职低微,如何才能帮助皇帝?

宋疏云笼在袖中的一双手,不禁缓缓握紧。

黄金台上,秦克阵见李代嘉如此顺从听话,心中略宽,同时愈加瞧他不起,更不会询问他的意见,直接宣布道:“我秦克阵重为朝廷大将军,食君俸禄,不得不为君筹谋。照我看来,皇帝应当即刻入主六宫,至于废帝李真尚,则当”

李代嘉吓了一跳,生怕秦克阵接下来说什么斩首凌迟,众目睽睽之下,话一出口可就覆水难收了!

情急之下,李代嘉连忙抢过话头道:“至于废帝李真尚则当贬为亲王,朕赐你封号……封号为‘仁’!”

众人都是一惊,万万想不到李代嘉才向秦家人表过忠心,就敢当众抢秦克阵的话头。

秦克阵语气一顿,缓缓低头看向李代嘉,黄金面具之上,一双深邃目光愈显寒冷阴鸷。

李代嘉被他瞪得浑身发抖,但自己要是不说话,皇兄还能有活路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仁亲王,朕赐你这个封号,是希望你修德重义,以后说话做事常常念着‘仁’字,令你胸中少些杀戮之气。”

殿中众人都知道李真尚当年弹压李代嘉的种种手段,如今听到李代嘉以德报怨,大家都暗想,这个“仁”字应该给你才对。

李真尚神色不变,微微躬身道:“多谢陛下赐号。”又直起身子,仰首问道:“敢问陛下,本王的妻儿应当如何安置?”

李代嘉望着皇兄那苍白俊美的面容,心中百感交集。

几炷香以前,若是有人告诉李代嘉,你很快就能高高在上随意处置你皇兄一家的生死,李代嘉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

但风水轮流转,现在两人身份顷刻颠倒。

皇权,果然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东西。

难怪千百年来,无数英雄好汉都为追逐皇权而殚精竭虑,生死无悔……

李代嘉定定心神,说道:“孝亲王妻儿的品级都按照宫中规矩来办,不容许任何轻辱怠慢。”

李真尚道:“是。”

太子端、银雯公主等万万料想不到还能保住性命,更是喜出望外,大声道:“多谢陛下!”个个喜色满面,满心都是逃出生天的喜悦。

秦克阵实在看不下去了,忽然抬起左手,狠狠捏住李代嘉的肩膀。

李代嘉肩上立即传来一阵剧痛,不禁牙齿打颤,低声说道:“大将军,你……你做什么?快点放手!”

秦克阵冷冷道:“你不听话,我废了你。”

同时手上力气加重,捏得李代嘉肩骨咯咯作响,几欲粉碎。

李代嘉恐怕是开天辟地头一个坐在龙椅中还能为人所制的皇帝,一时羞愤交加,却不敢反抗。

秦守晏一脸无奈,说道:“小龙儿,你才做上皇帝就不听话了么?真叫我哥俩心寒。李真尚于我秦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对你也并不宽厚,你为何如此急于保住他的性命?”

李代嘉心里一惊,不由心想是啊,我为何如此急于保住真尚哥哥的性命?

方才见到他断臂,我更是心疼得宛如刀割,怎会如此?

难道说……

难道说我对他……

不,不是这样的!

如果真尚哥哥死了,我就拿不到龙血宝丹的解药,不过多久,我就会毒发身亡。

我急于救他,其实是在救我自己啊。

没错,是这样才对……

李代嘉心中乱成一团,秦克阵见他安静下来,终于松开手,转头说道:“皇帝广施仁德,末将无话可说,但还有几句要叮嘱。其一,仁亲王如今是亲王身份,不便再住在禁宫之中。王府还未修建起来,仁亲王一家便暂且去王涟大人的庄园小住。”

他这就是要将李真尚囚禁在王涟府中了。

王涟躬身应下,转向李真尚说道:“微臣久别京师,家中庄园难免荒芜肮脏,还要请仁亲王多多忍耐。”

众人一听,李真尚恐怕在王涟府中吃不少“苦头”了。

想李真尚一朝天子,如今又是断臂又举家沦为囚犯,这还真是天道无常,众人无不唏嘘。

秦克阵道:“王涟大人办事向来妥帖,我很放心。仁亲王,请吧。”

数名秦家亲兵一涌而上,将仁亲王团团围住。

李真尚神色云淡风轻,抬头望了李代嘉一眼,旋即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他脊背挺得笔直,不见分毫落魄仓惶之态,就仿佛他仍是天下之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太子端及众皇子皇女亦相行跟随。

另有一群亲兵快快前往后宫,要将废帝的皇后妃嫔一同“护送”去王涟府中。

秦克阵立在龙椅边,静静目送李真尚远去,继续说道:“其二,这大半年来四海战事不断,百姓深以为苦。如今新帝登基,应当减免五年赋税,再由国库出银来重修南北各地的要塞城池。”

有了方才那一遭,李代嘉不敢再当众拆秦克阵的台,忙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大将军,你又要减税,又要国库出那多么钱,这钱该从哪里来?无中生有么?”

秦克阵亦低声答道:“废帝的私库中应该有不少银子,便将他的私产充入国库。他的皇后妃嫔可以保留嫁妆,但废帝所赏赐的金银首饰也须尽数没收。”

李代嘉神色一变,陡然想到了自己腕上戴着的那对龙虎玉镯。

难道说,真尚哥哥早有预见,所以才将母妃遗物戴在我的手上,这样才能躲过秦家查抄?

李代嘉心神微乱,勉强说道:“大将军,你这是在公报私仇了。咱们就是把仁亲王的财产全都充公,又能够修建起几座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