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环廊走了一段路后，不远处现出了一个高瘦人影，嘴里叼着什么东西，吐息间逸出烟雾。
硌哒一声，他阖上手里的打火机，朝我的方向转过头来。
我的小腿肌肉绷了一下，这会儿有点想回头，但对方已经迈开腿朝我快速走了过来。
“李――”走近了，他的眼睛亮得吓人，“是李家的小少爷吧？”
我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想绕过他往前走：“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对方愣了一下，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声，我的肩膀被他按住了：“怎么可能认错人呢，倒是你当时年纪还小，现在肯定不记得我了对吧？”烟雾递到鼻尖，呛得我咳嗽了几声，他把手里的烟扔了，脚踩了几下，另一只手捏了捏我的肩膀，“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留个长头发，文文静静的，跟个小女孩一样，对不对？你家里现在让你出来学习了？原来你身体不好，都把你看得很紧呢，面都不让你露。”他大概是看出我的抗拒，笑了几声，放下手，“真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你现在跟小七念同一所学校了。”
我愣了一下：“小七？”
“是啊，张祁啊，你不记得啦？”他咧着嘴，瘦削的颧骨更突出了，“不记得也正常，但是我刚刚从几个小同学那里了解到，你和张祁是初中同学对吧？他这性格也是，两人念一个学校，还当了几年同班同学，居然从来都没跟我说过。”
我抬起头盯着他看，还是和乍一看的第一印象一样，眼睛虽亮，眼神却混沌，我上辈子和语晴住的公寓楼附近有条暗巷，白天晚上都很热闹，在出入的人当中我没少见过这种独特的气质。但有了前提后再仔细端详，这张脸的轮廓倒真的有几分熟悉。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停了一瞬，随后越来越快。
他睁了睁眼睛，声音有些毛骨悚然的轻柔，“叔叔今天叫你出来就是想问你点事情，你们家里――”
他伸出的手被一叠奖状挡下了。我下意识抬了下手腕，把想要向前的人拦在身旁。
宋继迢顿了顿，扭头看我，又一言不发地拧过头去，他垂下拿奖状的那只手，视线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身前的人。
“小少爷，我倒不知道你家又添了个弟弟。” 对方也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是学校里认识的，”我把宋继迢往身后挡了挡，“叔叔，不好意思，没什么事情的话我要回去了，老师不允许我们出来太久。”
他好似失笑，微微弯下腰：“有事啊，怎么没事，刚要跟你说呢，不是被这个小同学打断了？”
这几年来我没少承受来自成年人的狎弄目光，皱了下眉，和他错开视线。
身后忽然冷声道：“我哥已经说了他想回去，麻烦你滚开。”
我额角跳了跳，下意识把宋继迢挡得更严实了一点，宋继迢立刻拉住了我的手，手掌攥着我手背，不知是不是刚刚的狠话放得有些心虚。他在现在这个年纪还算挺乖的，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听他对外人说这么重的话。
对方显然不知道宋继迢也是个能让他记许多年的小少爷，脸上笑慢慢僵了。
我瞥了眼他正在轻微抽搐的手指：“我和张祁关系挺好的，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他只盯着我和宋继迢看，过了一会儿，皮笑肉不笑道：“就是呢，想让您给在您家里当佣人的，啊，就是一个叫张贤的老头子，给他带句话，说张全有事找他。”
42
“愿愿。”
我正想事情，被这一声喊醒，才发现已经走到了礼堂门口，宋继迢先前乖乖被我牵着，这会儿终于吱声了。
我放开手，宋继迢道：“刚刚那是谁？”
我刚想糊弄过去，他立刻补充了一句：“媛媛，你别骗我。”
“你还记得张祁么，他是张祁的爸爸。”我抬起手，“你头发乱了。”
在演讲台上时我看过了，宋继迢今天头发梳得很好，但应该是刚才走得急了，现在竖了几根起来。宋继迢愣了一下，然后低头过来，我摸了几下，把他头发抚平了，结果他还没忘记那茬。
“为什么他刚刚说要给张贤爷爷带话？”
我刚要收回手，手腕就被握住了，宋继迢撩起浓密睫毛，琥珀色瞳孔一眨不眨，“姨母知道这件事吗？”
我挣了一下，他手上力气立刻轻了，语气也软下来，“媛媛，你就告诉我嘛，你明明不想和那个人说话，他以后再随便来找你怎么办？”
把宋继迢牵扯进来总归不好，他在这个问题上还真是格外执拗，看来秦老太还没充分约束他的好奇心。
我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板下脸：“宋继迢，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你都还没有好好和我打招呼，怎么能问我这么多问题？”
小宋果然怔住了。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示意他放手，但他忽然整个人凑了上来。
我本能地想抵住他的胸口，动作做到一半，又欣慰地放下了。
不错，还跟以前一样好骗。
宋继迢环住我的腰，低声道：“对不起，是我忘了，愿愿，好久不见，我一直很想你。”
他呼吸缓缓慢慢地靠在我肩膀，我偏了一下头，看到环廊尽头出现了一个清瘦身影，似乎正在张望什么。
临近下雨，空气变得更闷了，肺逐渐被压得很沉。
“我也想你。”我拍了拍他的背。
宋继迢的流程还没走完，还差一项合影，并且他还少领了一样东西。
余?宠窗咽掷锏慕迸频莞?他，朝我颔了颔首：“李愿哥。”
我朝她笑了一下。
她抿了抿唇，垂下眼，几秒后轻轻“啊”了一声：“怎么皱了。”
我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看到了宋继迢手里捏着的东西，有些惨不忍睹。
余?宠茨霉?他手里的奖状，手指抚了抚封皮，“走吧，要去合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