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十二岁那回把夫人担心成了什么样子，就算现在身体好了，夫人心里可也落了病了。”

“好吧。”我失落地垮下肩膀。

她表情有些挣扎，“那，除了那些个冰淇凌啊什么的，除了那些，想吃什么阿姨都给你做，啊？”

我语气惆怅道：“不，阿姨，我已经没有什么想吃的了。”

今年下了很大的雪，偶尔看一眼新闻，发现交通都快崩溃了。向云按照排班，本来一周要来给我补习三次，因为上周天气太恶劣，他一次都没有来。

我其实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也对呆在原地没有想法。

冬天，我睡着的时候比醒着多，今日睁开眼后，竟然看见了宋继迢。

他身上带着寒意，像是携着风雪来的。烤火烤得太久，嗓子很干，我掀着眼皮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看到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瞳孔倒映出我两颊通红的样子，又探身去边上的茶几拿水杯，但宋继迢先我一步。

他今日有些格外沉默，一言不发地把杯沿喂到我嘴边，我就着喝了几口，拍了拍他小臂，示意够了，他却好像反应迟缓，手臂纹丝不动，继续往我嘴里灌水，我被迫又咽下几口，差点呛着。

“李进哥刚走。”宋继迢放下水杯，磕在玻璃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掀开身上的被子，睡得有些懵，眼皮发烫。

“媛媛，我约你好几次，你都不出来，我害怕你身体又不舒服，就偷偷过来见你。”宋继迢说着，侧着手指碰了一下我的脸，“好烫。”

“因为你的手很冷。”我说，“这周天气不好。”

他认真地看着我，眉眼英隽，语气轻轻的：“雪都已经化啦。”

“你奶奶知道你来找我吗？”

宋继迢摇摇头，浓密睫毛微阖，“媛媛，我陪你睡一会儿好不好，我想抱着你睡觉。”

你怎么不说你想喝奶呢。

我垂下眼，恹恹道：“我睡不着了，不想睡。”

宋继迢大概鲜少从我嘴里听到“不睡了”这种话，呆了几秒，又说，“那你想做什么啊，媛媛，我陪你。”

我目光扫到对面的书架，“看漫画吧。”

宋继迢拿了一册最近大热的漫画给我，他自己也在追这一本，大概都看过了，只安静地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

一时之间，室内只有壁炉燃烧的声响。

我翻过一页，扫完后，又翻下一页，“你一个人来找我，你奶奶不会担心吗。”

宋继迢似乎摇了摇头，柔软的卷毛蹭着我的脸颊，“我来你家以后，给她打了电话，她晚上会让人来接我。”

“那你一定要这样抱着我吗。”

他不说话了，仿佛在这件事上特别坚持。过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指，指向书页上一处，“这个人特别厉害。”

我看了一眼：“因为他是大反派。”

宋继迢声音有些讶异，“是吗，他是反派？”

说完后，我猛然记起这篇漫画目前还在连载中，一年后才会完结，反派目前还没揭晓。

默了一会儿，道：“......我觉得他是，只是个人意见。”

宋继迢却仿佛陷入了沉思，他环过我，和我一起托着书脊，沉吟道：“不，媛媛，你这个推论很有道理。”

小宋一旦对什么上了心，就很难被阻挠，幸好天已经快黑了，不然我可能得搬出这本漫画的前五册，陪他逐页翻找细节，论证那个角色的反派说可行性。

宋家的司机来的时候，我到门口送他。

宋继迢半张脸埋在暖和的毛领里，眼中鎏金，像一轮快要倾落的太阳，苍白，炽热，美丽。

他看了我一会儿，又上前几步，轻轻抱住我：“其实我明天要去集训了，可能到明年下半年才会回来。”

风冷冷地剐着耳朵，我听见他问：“你会等我吗。”

我顿了顿，学着丽桑卓那天在医院里的样子，顺了几下他的背：“会。”

“你会想我吗？”

“会。”

“每天？”

“每天。”

人生有很多岔口，有很多需要做决定的时刻，但把一个身心都如此稚嫩，尚且没有做好任何准备的少年推向分歧点，我觉得有些成年人还是挺讨人厌的。

我希望宋继迢永远不要察觉自己曾被安排，但他又这么聪慧。

他稚气地喃喃：“好讨厌冬天，白天太短了，能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

昼短夜长，晚上蛇会归巢。

有些时候我睡醒，会在身后感觉到那股挥之不去的冷血动物的腥冷味。他有时在看书，有时在休憩。手背在跃动的火焰下显得宽大苍白，睫羽密垂，吐息和胸膛起伏很慢，很慢。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他像没有了呼吸。

但今天他不在看书，也没有阖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