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信就算了,反正确实是假的。
我站起身,绕过他身边,把纸巾扔到垃圾桶里:“哥哥,走吗,我们该回家了。”
模糊的霓虹渗进车窗,光影在腿面上不断交汇,又错开,道路越来越寂静,车轮刮开雨雪,慢慢驶进了一处园林里。
我用手指擦开玻璃上的雾气,朝外张望了一下,看到了一座熟悉的假山景观,终于记起这是什么地方。
其实我重生后发现了许多小彩蛋。在我开开心心当我的白痴花园宝宝的时候,我往往不会注意到有什么重要人物提前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而大部分场合是在我的或是李进的生日宴上,有威严的脸孔,也有慈眉善目的脸孔,我那时的年龄和阅历实在不足以让我认识到,未来他们都是有权利会冲进董事会把我吊起来抽的人。
那时候唯一对我态度还算不错的就是现在这个园林的主人,上辈子有段时期我经常过来这里请教那个融资项目的问题。
车停在了别墅前,和遮廊有一小段距离,细雪在此间纷纷扬扬洒落下来。我看了眼后视镜,恰好对上司机平静的双眼,比起另外一个司机叔叔,他显然是受我爸专门指派过,所以身上带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利落感。
“小少爷,先生嘱咐过,如果您觉得身体不适的话,可以直接回家休息,不必参加这场聚会。”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我爸在这里,也没人和我说过这里今晚有场聚会,突然把我捎带过来,我也很意外。
我把头歪向窗户,方才被拂开的雾气又结了起来,我抬手用指甲割出了一道细细的线。
雪天这么冷,我已经在想着我的被窝了。
司机大概已经了然我的态度,又问道:“那大少爷,需要我送您下车吗。”
从上车开始,李进就没有说话,也几乎没有动过,我感觉我旁边好像坐了一只在冬眠的安静冷血动物。
几秒后,车门被打开,阴冷空气灌进车内。
假期过后,向云来给我补习。
我没有问那天他为何突然提前走了,他也没有要提起的意思,上完课后,他从拎过来的袋子里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曲奇。
管家爷爷恰好进来问我晚上用饭的事情,见状拧了下眉,“向老师,这是?”
向云修长手指启开封装,咔哒一声,黄油香气跟着蔓延开来,我往盒子里瞧了一眼,饼干的形状很不规则,看着像是手作的,每块饼干下都铺着一层花瓣形状的油纸。
“我母亲烤的。”向云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睫轻垂,他几乎称得上细致地检视这盒东西,“我想李愿也许会喜欢。”
我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我很喜欢......吃饼干。”
管家爷爷看我一眼,语气好了许多,“那我去泡一杯红茶,也好搭一搭。”
曲奇入口后有一股很浓的黄油味,浓得有些腥,我吃了一块后,用茶水漱了一下口,才把那股味道冲下去。
向云安静地咀嚼着,吃得很慢。他似乎并不爱吃甜的,上次去餐厅基本没往甜口的菜上动筷子。一盒曲奇他只吃了一块,剩下的我说我很喜欢吃,他便都留下给我。
窗外景致都覆上了白,唯剩下温室在那当中寂寂独立着,我妈最近身体欠佳,特意雇了一位临时园丁来照顾她的花草,早上碰见时,那位气质温和的中年人还同我打了招呼。上辈子我回国后,发现在家看到他身影的次数越来越多。温室里依旧生机繁茂,但我妈似乎已经没有心思匀给那些东西了,也许是她越积越重的心病让她连一些小小的爱好都无福消受。
我舔掉嘴边的饼干屑,朝向云笑了一下:“我不能白吃阿姨的东西,向老师,请问阿姨喜欢什么呀,马上过年了,我想带着礼物去探望她。”
向云看了我一会儿,随后慢吞吞掀了掀睫毛,似乎在思考。
“她喜欢阅读,”他说,“但她无法理解中长篇幅的文字,大部分时间只是在看书里的插画。”
我想了想,道:“那绘本可以吗。”
向云嗯了一声。
我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我下下周就要考试了,考完试就会放假,向老师,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阿姨吧。”
向云目光淡淡地看着我,又嗯了一声。
每年年关将近的时候,我家都要去寺庙礼佛。
这间不大不小的庙在一座野山的半山腰,山林里树木茂盛,上山的台阶上一世到我死大概也没有人来精修,因此依旧和我记忆中的一样高低参差,崎岖不平。
去年我因为身体不好,和我妈一起呆在了家里,今年没了这个理由,就只能跟着我爸还有李进一起徒步上山。
我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所以爬得很慢,一小时的脚程,我歇歇走走,约莫花了两个小时有余,途中还有管家爷爷给我端茶送点心。到达庙前的小院时,我看到我爸和李进正坐在院内石墩座位上。我爸脸色非常不好,一副很想骂我的样子,但碍着李进还在,只是语气稍重地说了一句:“做事总是拖拖拉拉,哪有一点男孩子样子。”
李进看了我一眼,又移开目光,去看被树影遮挡的佛钟。
管家爷爷留在了小院内,目送我朝寺庙深处走。
这里环境音十分清幽,走出几步,我闻到了檀香。抬头,便能看到佛殿内,那尊金光大佛的慈悲眼睛。?k目光穿过层层门障,远远地垂视来朝拜的众生。
佛教讲究轮回因果,种下什么因,将来就要受什么果。但大多数人跪在佛前,却是为了使自身脱去作下的孽障。世界上没有心肠真的硬得像铁石一样的人,我上辈子到后来,因为生意来往要结识许多有钱人,其中大多都在家里设佛龛供佛,一个月有几天要用素斋,诚心至此。
我见过我奶奶的遗像,眉目温厚,眉心有一颗红痣,如同菩萨一般。
她临终前不问世事,吃住都在这家寺庙里,身体衰竭了没有在医院插着管子苟延残喘,而是死在了佛祖脚下,庙里曾有一位高僧是她故交,为她敛尸,埋在了这座山上的某处,几年后自己也圆寂了。
我爸每年带着我来礼佛,李进来后,他又捎上李进,说是礼佛,实际是为了祭拜我奶奶,这也是我母亲从不愿踏足这里的原因。
我故地重游,心里仅剩下好奇。
炉香乍?k,诚意方殷。我好奇我奶奶每每伏于案前,有没有闻到过她子代应来的环环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