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兴奋地说：“不自量力的东西要与我比试拳脚，当真以为我会输给他？”

她会失落地说：“好疼，师父下手太狠了……”

她会着急地说：“你快救救他！不要问我为何要救一个兵卒！救他！快！”

她会红着脸说：“既是他的天下，我便与他并肩征伐，这点伤，算得了什么。”

她会睥睨冷漠地说：“这个天下从来都是强者的天下，我不欲与人为敌，若人犯我，我必将其挫骨扬灰！嘶你上药之前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她会哭着说：“我的儿子在宫里，我的儿子在宫里，我带不出来，我好没用……我不配做他的娘，不配！我真没用！没用！！”

那一天他抱着这个女人，听她诉说多年来压抑在心中的喜怒哀乐，听她讲述自己对那个男人的一往情深，听她叹息那新生的孩儿再也无法相见。

那时候他恨自己只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瘸子，无能为力，不能做她那征战天下的英雄，不能做她遮风避雨的大树，到最后，连她的命都无法保住……

最后，他杀了她，结束了她自我折磨的痛苦，那是他第二次杀人。

他希望有时间能将莫凝霜的一生写成一本书，但每每提笔，最终搁下，他自觉言辞匮乏，写不出她曾经的艳冠天下，写不出她一生的刀剑权谋。

现在想来，他只能将莫凝霜曾经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恢复如初，就好像那个人不曾离去过一般，而是一直出现在他的眼前，直到他鬓边终于生出华发，直到他已经习惯了身边叽叽喳喳叫着的小姑娘，他还依然笃定，就算有一天自己老态龙钟，也不会忘记她，不会……

第三百一十三章 墨归番外（下）

“神医伯伯！”随着一声清脆的叫声，他的身上扑上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

风过竹林，摇曳出一片哗啦啦的声响，斜阳筛在他们的身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神医墨归还是身着那件浆洗的略微有些发白的蓝衣，眉目柔和，浅笑如旧。

小姑娘窝在他的怀中打了个呵欠：“一会小叔叔找来了，你就说没看见我。”

宠溺地摸摸小姑娘的背脊，墨归笑的颇有些无奈，这个丫头不想在学堂中学习，惫懒的性子与她娘无异，薄唇却是遗传自她的父亲，小小年纪就学会嘴角一翘，摆出一副睥睨的神态，至于那双灵动的眸子，却是很好地继承了她的祖母。

莫凝霜不在了，方白和慕容遥也不在了，纵然曾经都是江湖上的传说，也无法抵抗所谓天命。

然而，这个世上，还有另一个鲜活的生命带着他们所有的特征，将他们的传奇继续谱写下去。

“哎呀，哎呀，我就知道你这小东西在这里。”沿着竹林小道男人漫步踱来，冲墨归怀中的小丫头吹了一声口哨：“慕容无双，你躲什么躲。”

小姑娘侧头向男人看去，狡黠笑道：“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男人有些头大：“好好好，看不到你，看不到你我可走了，可别再哭着鼻子寻我去。”

“小叔叔不要走！”小丫头听闻此话猛然从墨归怀中跃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前去，直接从后面抱住了男人的双腿，好言蹭道，“小叔叔！不要走！无双不会不听话了！无双去上课就是！”

男人忍了笑意故意板了脸道：“我在芍药谷陪着芍药婆婆也不知多么快活，偏偏被这瘸腿的什么神医骗来看孩子，我冤不冤啊。”

墨归笑容依旧：“谁让你欠我一条命呢？”

男人不满，指了指脑袋道：“连我的记忆都没恢复，还好意思说我欠你一条命，小爷现在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你这神医还真有些浪得虚名！”

“不是告诉你了吗，你是梁萧啊……”神医无奈摇头，“若你愿意让我给你开颅，恢复记忆自是不在话下。”

“别介！小爷可还得留着一条命陪我的小无双呢！还开颅……走！上学去！再逃课，看我不宰了你这小东西！”

小丫头一把被男人扛在肩上，但听小姑娘欢快的一声欢呼，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深处。

墨归微微叹了口气，他道：“你来了？揽月楼，楼主。”

他的身边站了个男人，没好气地瞥一眼墨归，似是不想说话。

后者无奈笑道：“季雨，你还是这般悄无声息的，做了楼主还这样未免会吓坏别人。”

季雨脸色微红：“我又未刻意隐藏，是你没注意观察罢了！我见这慕容大小姐活泼可爱，想来胎毒已经去尽？”

“怕是还要费一番功夫……”她的母亲因鸩毒而亡，她一出生就体内带毒，又哪是这么容易祛除的，墨归话锋一转又道，“莫良宵……你见过他了？”

季雨点头：“我揽月楼好好的一个少主竟被你弄成了这样……”

知他有所不满，墨归故意道：“我可以解开他的记忆……”

“不行！”在他未说完的时候就被斩钉截铁地拒绝，季雨幽幽瞥了墨归一眼：“你让他如何承受一遍楼主已去的打击？”

墨归浅笑如常，其实很久以前，从踏入这个江湖开始，他们就已苍老，无须看遍冷暖，也知世态炎凉，逝者已矣。

再被提起的时候，谁还会记起他们的过往？为了活着的人更好的活着，有时候也需要狠心的遗忘甚至是欺骗……

“走吧。”墨归说完这话，季雨便推着他的轮椅向竹林外行去。

这是属于慕容山庄的春天，新发的竹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石板小路几十年如旧，只是行走在这路上的人已经两鬓微白，目露沧桑之态。

出了竹林，远远看到一紫衣男子嘴里叼着一片竹叶，晃晃悠悠地从远处走来，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看到季雨与墨归，抬手冲他们打了个招呼欲要绕开。

只听墨归叫住他道：“梁萧公子。”

那人只得走到他身边，脸上堆笑道：“怎么，您还有什么吩咐啊？‘救命恩人’？！”

刻意强调的四个字让墨归有些哭笑不得：“你若真觉得我在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向你施压，你大可以离开慕容山庄，说起来，你真正的救命恩人其实不是我，而是芍药婆婆。”

后者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摸摸鼻尖讪笑道：“我不过是句玩笑话，再者说来，我若再走了，无双那丫头哭鼻子你可别找小爷诉苦。”

一句小爷让墨归身后的季雨微微笑了起来，目光柔和地望向面前的男人，让他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小爷可没有断袖之癖！”

“咳，少主，我没说你有……”

“又来了！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少主！不要叫我少主！你知不知道别人听了还以为我是烧猪呢！”

季雨苦着脸点头，干脆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