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屈膝行礼:“那冉儿先告退了,义父也早些休息。”

他们父女二人四年未再谋面,再次相见所谈的话并不多,但方白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第二天一早,方兴业就和诸位前来犒赏三军的官员说明自己为了向皇上请罪,也为了谢恩,决定跟他们回京一趟,然而外官进京带着亲卫于礼不合,所以此番还要劳烦他们带着自己走这一趟,说是许多年没回邺城了,怕自己老糊涂迷了路。

众人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礼部尚书,他深知自己没有出什么力,也知道方兴业带着这么多兵马前来也并不知是为了走个过场吓唬吓唬别人,那看来这都是天涯的功劳啊,忍不住对这个年轻的后生开始刮目相看。

待将人都送出帐外之后,方兴业独独留下了楚天涯。

天涯这个人长得很漂亮,身上带着一股子仙气儿,看在方兴业眼中连连点头:“确实像羌夷氏的族人。”

天涯道:“看来皇上说的没错,将军和羌夷氏确实颇有渊源。”

方兴业道:“那日老夫已经说过了,全是因为年少之时崇尚江湖上的一些传说而已,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方将军这般说法,我们族长怕是要伤心了。

方兴业不动声色地看向他道:“你这话何意啊?”

天涯继续说道:“不知为何,族长在下官临出谷的时候嘱咐于我,说,改日若碰到了方将军,代他向您问好,还问您,以前的货,还需要不需要了,将军也曾在我羌夷氏购过什么东西?”

方兴业含糊其词的嗯了一声,也不知是在承认还是在反问,再开口的时候却说:“若老夫需要自会去找他索去,不用让你啰唆这么多。”

天涯恭敬道:“将军说的是。”

方兴业自认自己浴血沙场多年,人送外号塞北阎罗,不管是敌人还是近卫,面对他无不多了分敬畏,面前的这个年轻后生却从容不迫,不卑不亢,不禁对他多了分好感。

“我见你与冉儿很是亲近?”

天涯道:“下官受命前来,方大小姐让我带她一程,这才相识。”

方兴业有些不信:“可我见冉儿对你颇为上心,你觉得我家冉儿如何?”

天涯道:“将军留下官在此便是要为我和方大小姐牵线搭桥吗?下官真是求之不得。”

方兴业在心中一声冷哼,已然认定,看来这世上根本没有不贪图权贵的小人。你一个小小的司天监监丞就妄想攀龙附凤,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试探就露出了本来面目,也太不经事了。

与天涯又说了一会话,吩咐他好好歇息一日,明天一早启程回京。

几乎是快马加鞭的,方兴业要孤身一人进京的消息传入宫中,有人欢喜有人忧。

欢喜的人觉得自己所追随的男人终于要回来了,带着他那迎风招展的锦旗回来了,还有人欢喜则是因为他还真有胆子一人进京,也不怕有来无回,不管怎么说,他能自己孤身进京也说明他心中对皇上还是有些敬畏的。

而众人的悲伤却都是相同的,他们一天都在推敲,该以一个什么样的形象面对这位塞北的阎罗,据说他曾一个眼神就让敌军尿裤了子,那自己要见方兴业的时候,是不是要提前几天不喝水?

赵奕恒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不喜不悲,面色沉重,其实当初天涯和方白自信满满的离开皇宫之后,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却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

方兴业进宫的时候身边带着一绯衣女子,女子清举冷漠,如那开在江岸上带刺的蔷薇,令人不敢靠近却也不能忽视。

方兴业是在宫门口下的马车,那个时候,已然有不少文武百官围了上来,对身着将军铠甲进宫面圣的方兴业很是好奇,可好奇归好奇,这该尽的礼数却是一点也不能少。

第二百七十四章 锋芒相对

有肱骨老臣熟络地向方兴业打招呼,有后进官员前来拜见这位本朝的传奇人物。

方兴业客气有礼的一一应答,也无传说中的那般不近人情。

进了宫内,又有宫内的御前总管林公公亲自出来相迎告诉他道:“有劳将军车马劳顿,皇上在太和殿等着将军呢。”

方兴业盯着林公公意味深长地看了半天:“你这老家伙活的都快成人瑞了啊,这么多年了,也未见一星半点的老态。”

林公公被他言辞羞辱虽没面子,但还是堆着一脸的笑意在前方引路道:“将军说的什么话啊,将军才年轻呢,还是如当年的那般勇猛。”

“哈哈哈!你还真没变啊,这马屁拍的一套一套的!”

林公公笑呵呵地引着他往太和殿而去,要知这太和殿乃是供奉历代先祖的地方,皇上在此接见方兴业也有据可查,一是因他是先帝的臣子,长年带兵在外,回宫之后来祭拜先帝也是理所应当。

再有就是方兴业自以为的理由了,那就是赵奕恒还是怕自己会动怒,责怪他这个皇帝,所以把召见地点选在了太和殿,当着祖先的面,他方兴业就是再大的火气也不能随意发泄了不是。

到了太和殿门口,林公公拦下方白道:“祖宗规矩,女子不得入内。”

一句话说得方兴业就不高兴了“什么祖宗规矩,女子不得入内,我方兴业的女儿自是比男儿出色百倍!”

林公公一脸的愁眉苦色,方白为他解围道:“女儿在外头等着义父,义父早去早回。”

听她这么说了,方兴业才嗯了一声大步进了殿内。

厚重的殿门在他面前缓缓开启,一束束的阳光射进殿内,殿中飞扬的灰尘细微不可辨认,走入殿内,香烛的气味混合着长年沉闷的味道扑鼻而来,让方兴业皱紧了眉心。

大殿很是空荡,摆放着两排的牌位,其中先帝的牌位后面还挂着一幅身着龙袍的画像,就在这牌位的前面,同样身着龙袍的男子长身而立。

方兴业大步走了进去,刚走了没几步,身后的大门就轰然阖上,让他颇有些忌讳的回头看了一眼,再一想到面前之人所作所为,不禁开始怀疑他会使出什么手段来。

身着龙袍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来,当年的那个少年身形已经长开,面部轮廓也逐渐清晰分明,长成一个年轻男子的他也开始有了那所谓的王者霸气,也许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血脉,贵胄天成。

赵奕恒面无表情地看着方兴业,对方亦看着他,两人在想什么彼此都猜不透,但他二人都在僵持着一件事情,这本来是一件很简单,很容易解决的事,他二人却是互不相让。

终于,最后,方兴业妥协了,他缓缓屈膝,单腿跪下“罪臣方兴业参见吾皇,吾皇万岁。”

身着龙袍的男子没有很快答复他,等了良久才出声道:“爱卿何罪之有?”

方兴业暗中一咬牙关,对于这个当年向自己求救的无助少年很是不屑,但却没想到这个少年也不是好相与的,让他给自己行了五六年的礼,今日竟是要让自己还清吗。

深吸一口气,有些不情愿,但仍用那恭谨的,别人挑不出毛病的语气说道:“罪臣教子无方,逆子方千骑犯上谋逆,罪臣无言以对,还望陛下赐罪!”

赵奕恒笑了,他本就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这般笑起来的样子让人赏心悦目“将军言重了,快些免礼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