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月看看坝子上那群妇人,犹豫片刻,还是将海姝让进来了,“不用脱鞋不用脱鞋,我们这还没做清洁。”

海姝:“那就打搅了。”

梁澜军来到门口,顶上的灯昏黄,将他的神情衬托得晦暗不定,“海警官。”

“别紧张,真别紧张,我坐坐就走。”海姝扫了眼屋内结构,是厂区老房子常见的拉通式三室,没有真正的客厅,进门就是一个过渡的空间?,左边是厨房加上饭厅,摆着电视的就是饭厅,右边是平行的卧室,要进入最里面的卧室必须经过前面的卧室。

海姝不便向右边走,只得来到左边的饭厅,“看节目呢?”

此时电视上播放的已经不是新闻,过气?的明?星正在大?红的舞台上高歌,歌声嘹亮,将屋里的冷清衬托得更加突兀。

“坐坐。”赵月说,“哎,我们家没孩子,也没个亲戚好走动,没糖果招待你。”

逢年过节,绝大多数家庭都会摆上瓜子花生,海姝想起温叙向刘琼兄弟打听消息时,还临时摆盘凑了个茶话会。而梁澜军和赵月的家里,却没有糖果花生,也没有任何与过年有关的东西,好似根本不过年。

海姝瞥一眼电视,那?综艺节目是这里唯一的年味。可几分钟之前,梁澜军看的还是社会新?闻。

海姝不禁狐疑,梁澜军是在听到赵月说“海警官”时换的频道。可为什么?呢?看社会新?闻是什么?必须回避的事吗?

梁澜军已?经走去厨房,开始切韭菜看样子他们要吃韭菜饺子。赵月倒来热水,“海警官啊,我再解释一下我们那天去老车间的事吧。那?天也是我和老梁糊涂了,就想着一定要赶在年前给老祖宗烧点纸钱,也没顾着那?儿是你们说的现场。我们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海姝说:“没事,不算什么?麻烦。对?了,过节你们都不回老家看看?”

赵月:“嗐,我家里人走得早,老家只剩下远房亲戚,香烛纸钱也都是烧给我父母。”

海姝看看梁澜军的背影,“那?梁哥……”

梁澜军剁韭菜的声音大了些,咚咚咚,和电视的声音合起来,十分吵人。

“他……”赵月想了会儿,“他和他家里也没什么联系了。”

海姝说:“是因为大学的事?”

咚切菜声停下来。

赵月视线越过海姝,不由自主朝梁澜军皱眉,又很快看向海姝,挤出微笑,“海警官,我不懂,你到底想问我们什么啊?”

“赵姐,你别慌张,我说了今天只是随便聊聊,你看,我没有带助手,也没有带任何录音设备。”海姝说:“你也知道万泽宇那案子蹊跷,排查过程中,我们需要对?全镇群众做一个初步了解。所以得知你和梁哥曾经在灰涌大?学就读,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能毕业。”

赵月局促地说:“但这和万泽宇有什么?关系?”

海姝摇摇头,“这不还有另一桩案子吗?许巧也是灰涌大?学的学生,她的遗体我们一直没能找到。”

赵月不明其意,“这……”

“我不是怀疑你们的意思,但我想,既然查到这儿来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你们打听打听灰涌大?学的情况,万一能给我们提供什么线索,那?就最好了。”

赵月神?情逐渐缓和下来,“那?姑娘可惜了,知道?她考上灰大?,我还替她高兴来着。但海警官,我们离开灰大?太久了,不了解灰大现在是什么情况,帮不了你。”

海姝问:“那?据你所知,灰大有没有学术上的黑幕?”

梁澜军切完了韭菜,走过来拿纸擦手。

“我们真的不清楚。”赵月说:“海警官,谢谢你的豌豆尖,冬天我们家就好这一口。”

海姝抬起头,看向梁澜军。他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也不主动说话,擦完手又回到厨房。

海姝心知这一趟也就到这儿了,离开前再次扫了一圈屋子,视线突然钉在玻璃柜里的相?框上。

那?是个不注意看很容易忽略的地方。梁家的家具都是老家具,贴着墙有一圈一米来高的矮柜,柜门是那?种?茶色的滑动玻璃,里面摆着茶具之类的东西,那?个相框就在茶具旁边。因?为玻璃颜色和污浊的缘故,看不清上面的人。但看得出是三人,两边是大?人,中间?是个扎辫子的女孩。

赵月很快挡住海姝的视线,客客气?气?地将她送到门口。

海姝回到卖豌豆尖的摊子时,又买了一大?口袋,一边想事一边往派出所走。梁澜军和赵月今天的反应不算奇怪,起码比清早去老车间?烧纸正常得多,但那?张照片里的是谁?两个大人很可能是梁、赵二人,那?中间?的女孩会是谁?他们没有孩子,和亲戚也没有来往,会和哪个女孩合影?

不仅合影,还放在相框中。但相框摆放的位置却很奇怪。已?经放在相?框里展示了,为什么?不放在容易看到的地方?那个位置,那?个高度,那?种?茶色玻璃,如?果不是特?意想看,平时根本看不到。

临时办公室的空调驱散了海姝从外面带回来的寒冷,她来到白板前,在上面增加线索和疑点。除了照片,还有梁澜军突然换台。他看的并不是什么?决不能让人看到的东西,因?为窗帘没有拉实,邻居路过就能看到。只是不想让她这个刑警看到?或者因为家里来人了,播点综艺更有过年的氛围?

温叙扒拉着口袋,愉快地说:“豌豆尖!”

海姝回过神?,“温老师,什么?情况下,你会把一张照片放在相?框,但又把相框放在很不容易看到的地方?”

温叙愣住片刻,唇角勾起一丝有些涩的笑,“怎么?突然问这个?”

海姝便把去梁家的事说了。

温叙沉默下来,盯着豌豆尖出神。海姝觉得气氛不大对,“温老师?”

温叙抬起头,“啊,你说相框……”

海姝说:“温老师,出什么?事了?”

温叙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哀愁一扫而空,仿佛是海姝的错觉,“放在相?框,一般都代表珍重、纪念、展示吧?照你说,那?可能是全家福。但梁澜军和赵月没有孩子。想要展示,却放在必须要费点工夫才拿得到的地方……因为不愿意天天看到,只在某些特?定的时刻想要看一看。还有一种可能。”

海姝:“什么??”

温叙:“那?相?框其实本来是放在显眼地方的,你去了,梁澜军才把它收进柜子里。你不是在门口站了会儿才进去吗。他有这个时间?。”

海姝想了想,摇头,“如?果是藏,还应该更加隐蔽,起码得扣着。如果真是藏,那?问题就大?了,不能让我看到照片中的女孩?”

温叙说:“也有道?理,就那?么?放着,不像是藏。但我说的前一步也没问题,以前放在显眼的地方,后来因为某个变故,才收进柜子。”

海姝沉思,变故,难道?说照片上的女孩发生了什么?事?她甩了甩头,提醒自己刑侦一队手里的案子是万泽宇案和三起失踪案。

在查案过程中,出现?引人注意的线索太常见,越是经验丰富的刑警,嗅觉就越是灵敏,就越容易收集到看似重要,实则影响判断的线索。海姝试图将新的线索和原本的线索拼接起来,但它们仿佛来自不同的拼图,根本无法拼上。

海姝一方面担心自己走偏了,一方面又很难在发现线索后轻易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