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大之后,谢小龙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之后,他回过头去?看,才知道那三年是他人生里绝无仅有的平静。在那之前和之后,围绕着他的都是动荡。

谢小龙遇害的那个夜晚,成了困扰他多年的噩梦。警察将他带走时,他脑中一片空白,既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在尸体边待了那么?久,也说不?出谢小龙为什么?会死。

他的行为太怪异了,一个小孩,怎么?可能大半夜守在尸体边?不害怕吗?不?该叫大人来吗?他成了风暴的中心?,警方有种说法他协助凶手杀死了谢小龙。

他甚至不?会为自己?争辩,他的所?有思维都停摆了,连谢小龙被人杀害这个简单的事实都花了很长?时间来消化?。

一群和刑警不?一样的人来到分局,行尸走肉一般的他被带到他们面前。其中一人面容坚毅,眼中却布满红血丝,那人沉默地凝视着他,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要?带他走。

就像当年谢小龙带走他。

他木偶似的跟着他们,身边的警察看向他的目光有古怪有疑惑。他生平头一回坐飞机,来到哪个城市,他并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被送到医院,反复接受治疗。

他的脑子终于会转动时,情感像是决堤的洪水,他哭着喊:“龙叔!爸爸!”

半年时间,在心?理干预下,他捋清楚自己经历了什么?,自己?是什么?人,谢小龙又?是什么?人。那天来接走他的是特勤某支队的队长?曾文,也是谢小龙的直属上级。曾队对他说,他是谢小龙的孩子,今后支队就是他的家。

他在曾队和另外?几名谢小龙的队友家中长大,重办户口时,他毫不?犹豫将名字改成了谢惊屿。那是谢小龙留给他的为数不?多的痕迹。

曾队说,他不必追随谢小龙的脚步,喜欢画画,那就去?画,喜欢上学,只?要?他能考上,再好的学校特勤都送他去?。

可是他的命运已经在8岁时急转直下,他注定要?继承谢小龙的衣钵。

特勤的训练和选拔都极其严苛,曾队提醒他,如果他选择成为一个普通人,特勤会给与力所?能及的帮助,但是他如果决定成为特勤的一员,那么支队将不会让他走一丝关系。

那时他已经16岁了,笑了笑,“曾队,我姓谢,谢小龙的谢,你们以前怎么训练谢小龙,现在就怎么?训练我。”

他在20岁时如愿成为特勤的正式队员,跟随支队执行任务,但时至今日,他、特勤都还未抓到杀死谢小龙的人。

海姝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她的推断没?错,这些年她所?能查到的调查报告就像被打了码一样,谢小龙是特勤的人,案子一早就被特勤调走,所?以才会这样。

“那划定一个大致范围了吗?”海姝问。

谢惊屿说:“他曾经在东南亚的一个武装团伙卧底,这个团伙和我们境内的人口贩卖组织有合作,当年特勤打掉了境内的犯罪分子,这个团伙中有人一直在找他。”

海姝说:“复仇?”

特勤被报复是最常见?的情??????况,所?以谢小龙才会躲在厂区这种最不?容易被注意到的地方当最不?容易被注意到的送奶工。

谢惊屿却摇头,“我们最初也以为是复仇,但是审过很多人,也和公安部的专家联合调查过,发现更可能的是灭口。他知道了某个秘密。”

海姝有些不?解,“特勤内部都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

谢惊屿道:“恐怕连他自己?都忽略了,我们内部没?有相关记录。”

两人都沉默下来,显得风声有些喧嚣。

半晌,谢惊屿说:“是不是有些失望?”

海姝侧过脸,直视谢惊屿的眼睛,忽然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小龙叔叔确实很洋气。”

“嗯?”

“谢惊屿比谢宇洋气多了。”

谢惊屿在短暂的错愕后低头笑起来,海姝起?身,朝他伸出手?,“差不?多该回去?了。”

谢惊屿借力站起?,海姝又道:“谢谢你。”

谢惊屿注视她。

“给我说这些。”海姝深呼吸,“其实在二十年前,我们就已经上了同一艘船。我当不?成国际巨星,你也当不成美猴王。”

谢惊屿打断,“没想当美猴王……”

海姝笑道:“也差不多。小龙叔叔的死压在我肩上,也压在你肩上,你需要?真相,我同样需要?。”

两道视线在墓碑之间彼此纠缠,谢惊屿说:“现在是真的军警一家亲了。”

海姝“嗤”了一声,转身面向墓碑,站得笔直,“龙叔,下次我们再来看你。”

清明寄托思念,在这个日子,悲伤也变得平静如水。在另一片墓地,温叙带着一捧粉色的玫瑰,爬上一串长?长?的阶梯,将它们放在一个较新的墓碑边。

“小棉,最近还好吗?”

墓碑上的照片是个扎着高马尾的女人,女人说不?上有多漂亮,但笑得十分开心?,右边脸颊上有个小巧的酒窝,眼睛发亮。

照片下写着她的名字:柯小棉。

温叙蹲下来,手?指在她的名字上摩挲,他的无名指上戴着戒指,是婚戒,法医的工作让他很少有机会戴上它。

“春节时我去看过咱爸妈了,带他们做了体检,都还挺健康的,你放心?。”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甚至还有几分笑意,说着最琐碎的家常,就像照片上的人还活着,还会仗着力气比他大,比他会打架而偷偷袭击他。

“对了,我们队里来了个新队长?,和你一样,是个身手?厉害的姑娘,脑子比你好使点儿。乔队把特勤的人也叫来了,贺队也在,都是你的熟人。要是你也在的话……”

温叙停下来,低下头,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们就可以合作了。”

阳光落在照片上,显得柯小棉的笑容更加开怀。

温叙换了个姿势,靠在墓碑上,不?再说话,眯眼看着云朵,也许是看得眼睛发胀,眼皮渐渐合上。

没?有人来打搅,他像是在柯小棉怀里,睡了个安稳的午觉。

再次睁开眼,他拍拍身上的灰,向柯小棉敬了个吊儿郎当的礼,“回去?了。”

暮色笼罩着城市,在远离墓园的地方,离别和想念并不?存在,人们欢喜雀跃地享受着调休来的假期。

渔舟外?语在中锦区最繁华的路段租了三层写字楼作为教室,下课时间,人们三三两两从小班里走出来,几名外?教被学生围住,在走廊上继续课上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