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给太太请安。”贺筠漫不经心的道,手却并未松开女人的腰肢。

女人脸上的娇笑微滞,又转瞬恢复自然,撒娇般回头轻捶贺筠胸口几下,“大帅,别闹了,我要给太太敬茶。”

贺筠不以为意,“就这么请安。”眼神挑衅,显然是要给徐琬岚难堪。

许琬岚并如他所愿露出被折辱的表情。

她眉目安然,从腕上褪下一只玉镯,温和的将它递给江若?,“不必了,我没什么可送给你的,只剩一只成色一般的玉镯,请见谅。”

江若?脸上挂着的妖娆笑容一如往常,笑嘻嘻道:“那就多谢太太了。”

她伸手接过那玉镯,两人的指尖不经意间相触,无人察觉到那涂着鲜艳蔻丹的柔荑极轻的一颤。

……

许琬岚被贺筠关在屋内久了,渐渐也学会如何去适应寂寞。

倚在软枕上,静静的看着随风摇曳的竹叶,沙沙作响,瞧着日升日落,斗转星移。

如同一滩死水般的日子,每日清晨窗边却会出现一只小小的绒花。

她珍惜的将绒花藏在梨花木制的木奁中,日积月累的,竟也积攒了满满一盒。

指腹触摸到花瓣柔软的绒毛,胸腔中的痛楚才可稍稍忘却。

不知不觉间,许琬岚睡着了,栩栩如生的花瓣落了一塌,伴着她一同沉入梦境。

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天地。鹅毛大雪在剔透的空中飘飘荡荡,坠落在地。

粉雕玉琢的女童从马车探出头,小手摊开,一瓣雪花摇摇坠坠的落入她的掌心。她惊讶的瞪大眼睛,小心翼翼的捧着要给车内的大人看。

可马车内温暖如春,雪花转瞬便化作一滩小水洼。

女童黑葡萄般的眼睛漫上水雾,大人们忙告诉她,将雪水放回马车外,它又会恢复如新,不过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世。

女童走出马车,她披着一身红色斗篷,斗篷帽沿上缝着雪白柔软的毛领,衬得一张小脸愈发玉雪可爱。

左看右看,试图找个好地方,好将雪水洒落在上面。

白雪皑皑间,不远处的雪地上,有一块微微隆起。女童眼睛一亮,有些费力的迈着小短腿,晃晃悠悠的走上前,蹲下身,很郑重的将掌心的雪水倾倒而下。

松软的雪堆被雪水化开,却露出了一张脏兮兮的小脸,脸色青白,不知生死。

女童吓了一跳,歪了歪头,“不能在这里睡着,会很冷的。”

雪中躺着的人却没有回应她,女童凑上前,想唤醒这人,却一个不稳,一头栽到雪里。

发出的动静引起了不远处大人们的注意,他们慌忙跑上前,将女童抱了起来,拍净她身上的雪,不住柔声安慰。

女童却没哭,雪花沾了满脸,糯声糯气的跟大人们说,“雪里有个人在睡觉,你们帮帮我叫醒她。”

众人麻利的拍开那人身上盖着的雪堆,一个小小的身体露了出来,竟也是个小女孩,衣衫褴褛,瘦骨嶙峋。

奇的是,她竟然还活着,瘦弱的胸膛微弱的上下起伏。

大人们说着什么“也是可怜人”“估计难活了”“世道不好,是命”之类的话。

她听不懂,却知道他们要放弃这个人,女童抱住美妇人脖子,带着哭腔央求道:“娘亲,救救她吧。”

妇人看着又要掉金豆豆的女儿,无奈的叹口气:“是个生命力顽强的孩子,救下吧,就当是为岚岚积福了。”

也在同时,世界陡然模糊起来。

梦便醒了。

枕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泪浸湿。

梦里的小女孩,是谁?

八岁那年她因意外受了惊,高烧不断,等再醒来时,便忘了之前发生过的所有。

将手贴近胸口处,心脏处如同破了个大窟窿,巨大的茫然和失落向她袭来。

许琬岚伸手探向绒花,想要寻求些微慰藉,掌心却触摸到了一片冰凉。

她神情仓皇的四下翻找,却发现连装绒花的木奁也消失不见。

许琬岚脸色惨白,颤抖着手,怀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掀开软枕,可藏着的那朵向日葵绒花也不见了踪影。

房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小丫鬟,而是个脸生的佣人,恭敬道:“太太,老爷让我以后负责照顾您的生活起居。”

许琬岚强撑着坐起来,嘴唇发白,“小桃……小桃去哪了?”

那佣人脊背弯的更低,“老爷说小桃守不住太太,没有尽到下人的本分,便将她、将她卖到……窑子里去了……”

耳边嗡鸣阵阵。

她想尖叫,发出的却是嘶哑的悲嚎。

喉咙一甜,腥甜的血液喷涌而出,溅在纱幔之上,如同冬日绽放的红梅。

意识昏沉间,身边又是嘈杂的人声,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有男人暴怒的吼声响起,“废物,救不活她,你们也都给我一起陪葬!”

“许琬岚,你听见没有?如果你要是不肯醒过来,这些人就都会因你而死!”

“你欠我的还没还完,我不准你死……”那男声逐渐低沉下来,呜咽不成句,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颈窝。

“都是一群废物!废物!”扳机扣动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是一片惊恐的求饶声,“大帅饶命”“我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