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女人的侧脸,阿列谢克喉咙间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喘气, 然后他猛地扣上了怀表, 重新将其小心地放回了怀里。
而紧接着他那糟糕的心率还有血压让监护装置再次发出蜂鸣声, 阿列谢克此时却并不想见到那些神经过敏的医疗人员,由于是他咬着牙站了起来, 准备回到自己的病床上去。
然而一推开那间秘密办公室的门, 阿列谢克就看到了自己病房里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个消瘦的中年男人稳稳地坐在了病房一角的访客沙发上, 他抬起眼帘, 笑眯眯地冲着委员长打了个招呼。
“尊敬的阿列谢克委员长, 别来无恙啊,看到我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阿列谢克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然后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克雷夫。”
老人沉默地凝视着这条不怀好意地老狗,在最初一瞬的惊讶后,他很快就恢复成了往日平淡而病弱的模样。
“很高兴见到你,克雷夫。”他慢慢挪回了自己的病床,“……我只是没想到,你能找到这来。这地方可不好找,毕竟,我最近身体不太好,一直不怎么见客。”
“还好吧。”克雷夫饶有兴趣地盯着老人艰难起伏的胸口,他用食指搔了搔自己的下巴,“伊戈恩之前想我发送了一段记录,内容是你和他的一些,唔,小小的对话。”
克雷夫毫不犹豫地将昔日的学生卖了出来。
“基于对您的关切,我也稍稍注意了一下您的病房摆设,老实说您确实需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了,”一边说着,克雷夫一边指了指阿列克谢病床便那些昂贵的维生器械,“那些器械可不便宜,而且很多都是独一份,并且是根据某些‘特殊人士’的要求特别定制的,所以,要稍微调查一下那些器械的运送路线,任何一名合格的思委会成员,应该都可能定位到您的修养之所……”
说着说着,克雷夫唇边的笑容就加深了。
“真有趣。阿列克谢委员长,我都没有想到,原来就连伊戈恩,到了最后他也没有完全信任你呢。”
听到这里,阿列克谢目光闪烁了一下。
克雷夫则是耸了耸肩。
“……不过到底,他还是太稚嫩了。我还没来得急出手‘帮忙’,他就被你轻松抹杀了。”
中年人抬了抬手腕,展示出个人终端上的同步通告。
“所以请原谅我的冒昧打扰,我只是太好奇了……”说到这,克雷夫恶意地偏了偏头,笑着开口道,“那些公司到底给了你多少东西,竟然能够让你亲自制定那么一则大手笔的方案,就为了杀死那么一个小家伙要知道,维塔利亚的星鲸可不便宜,而伊戈恩本人……唔,好吧,他确实值那个价格。”
“……”
“但为什么呢?我实在,实在想不懂。我本来还以为你收到那份报告后,首先要做的是血洗那些大公司呢。咳,结果……太好笑了……你最后把伊戈恩给干掉了。可你明明是主脑亲自选中的委员长,那个好笑的称呼是什么来着,哦,对了人类的守护者。笑死我了,结果你这位‘人类的守护者’直接把另外一名忠心耿耿满脑子都是他的人类弟弟的异种给杀了……”
阿列克谢看着克雷夫,一声不吭。
老实说,他从未觉得克雷夫的外号如此贴切过。
“老狗。”
对方显然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阿列克谢的把柄,以至于开口时,男人的双目一张炯炯有神,且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
是啊,克雷夫想要抓到阿列克谢的小辫子已经很多年了。
而现在,他终于抓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独属于阿列克谢的“罪名”。
“来聊聊吧,委员长大人,让我听听,究竟是什么让你幡然醒悟,放弃那愚蠢的人类利益至上的条条框框,决定向公司低头,变成他们的走狗”
阿列克谢看着眼前得意洋洋的家伙,又想到了主脑播报给他的通知。胸口又一次涌起一阵隐秘的疼痛。
“这一切跟公司无关。”
阿列克谢忽然说道。
“我从未背叛过人类,从我接下这份担子开始,我就发誓我将为了保证人类的福祉付出一切。”
说话时,阿列克谢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克雷夫身上。
事实上,他这段辩解更像是说给冥冥中某些早已不存在的人……
而克雷夫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厌恶地皱了皱鼻子。
“哦,拜托。我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现在,您要在我面前演这种戏我们都知道你干了什么。”
他忍不住嘲讽道。
“ 若是你依然‘纯洁’且‘忠诚’,那么,至少你的屠刀不应该对准伊戈恩,不是吗?”
“为了全人类,‘裂隙’是必须存在的东西。”
阿列克谢平静地打断了克雷夫。
“将裂隙开启和关闭的技术传递出去,是经由主脑计算后做出的最佳选择。”
“哈?”
克雷夫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气音。
而阿列克谢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不知道你是否有关注如今联邦中异种与纯种人类的占比上个季度的官方数据是4000比1。但那只是官方数据。事实上根据主脑的计算,如今联邦中,异种与人类的占比是2000000比1……多可怕,每两百万只异种只能对应上一名纯种人类。”
克雷夫脸色从之前的不屑,变得稍显迷惑。
“这么多年来,我们刻意建立壁垒,隔绝人类与异种的居住区,为的不过是让这种比例看上去更好看一些。但是人类……呵,人类实在是一种太脆弱的生物。无论科学院怎么想办法,纯种人类的数字始终无法得到有效提升。与此同时,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异种们像是蟑螂一样在整个联邦的各个角落里繁衍得越来越多。就目前而言,‘裂隙’是我们能够找到的最有效的手段,用以消减严重过剩的异种人口。不用那么看我,伙计,‘异种’之所以出现,就是为了与裂隙对抗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在一个合理而不会引发抵触的范围内,尽可能地维持人类与异种之间那脆弱无比的平衡。”
。”
“哦,平衡?你说的平衡,指的就是每年以裂隙的名义谋杀吗”
阿列克谢看着克雷夫,叹了一口气,轻声低喃。
“是的,克雷夫,从很久以前,裂隙就已经不再是人类的敌人了……异种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