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宇宙中有无数个“他”,在这之前,“他”几乎无所不在。

洛迦尔可以说自己正在参宿四环星迁跃航道的内部一条未经编号的非法虫洞通道内,他的二哥加雷斯正驾驶着一艘飞艇,如同雨燕一般翻腾飞驰在奔涌不休的时空潮中。在他前进的航道之上,有一口非常微小的时空井。

下意识中,洛迦尔抬了抬手,飞艇的引擎因此而加强了一份动力,随着航线的轻微偏移,飞艇擦过了那口致命的时空井,奔向数十光年之外的现实宇宙。

洛迦尔也可以告诉伊戈恩,他大概也出现在伊希斯研究所、他自己的研究室内。

他看见水槽内畸形可悲的“怪物”依然在沉睡,于是,循着本能,他抬手替琼一点点剥去那些人类的肉眼与仪器都无法观测到的扭曲污染。

他向自己的战斗单位注入了全新的能量。在面板之上,属于琼的数据迅速开始好转,升级的进度条也再次一点点向前推进。当洛迦尔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本应对外界刺激毫无反应的琼却主动地抬起了自己的狰狞节肢在琼徒劳地企图将现实中并不存在的那道纤细人影完全锁入自己怀中之时,在数光年之外的太空中,一艘机甲正如同坠星般带出长长的火光,划过漆黑夜空。

他的身后是数之不尽的追兵,而在机甲内部的通讯频道里,帕萨正在惨叫:“头儿?啊啊啊你冷静啊,强行潜入第三星区,一旦被发现我们就完啦!你就不能稍微再等一等吗?沙利曼德家族的特权通道申请一下来,你就能直接进入维塔利亚了”

洛迦尔飘在无垠的星空中,却无比清晰地听到了全封闭机甲内金发异种斩钉截铁的坚定回答:“我等不了那么久。我必须立刻赶到他的身边,他……他在召唤我。”

听到这句话,洛迦尔诧异地扭头看向机甲的驾驶舱,而阿图伊却像是若有所觉一般,猛然抬头,直直迎向驾驶舱之外漆黑的太空。

“月亮?”

洛迦尔听到男人发出了一声诧异的低呼。

再然后……

再然后洛迦尔就听到了伊戈恩的声音,听到了那一声声泣血般的呼唤。

【“月亮。”】

于是,无数个标记点上的“洛迦尔”都在瞬间坍塌。

当再次清醒时,洛迦尔已经出现在了伊戈恩的办公室里。而他的双手正捧着异种受伤的手掌,整个人没用地发着抖,几乎无法做出其他动作。

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哥哥如此自残,洛迦尔从来没有如此难受过。

伊戈恩的血甚至留在了洛迦尔的指缝中,那些血液从物理层面来说已经完全冷却,但此时却像是岩浆一样,给洛迦尔带来了灼烧的刺痛。以异种普通碳基生物无法理解的方式,洛迦尔清晰地感受到了伊戈恩的痛苦以及那种糟糕到极点的混乱与疯狂。

伊戈恩本不应该这样。

这名灰眸的异种是洛迦尔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亲人,而他应该好好的才对他应该被最细心、最全方位地安抚,直至所有数值完全回升到优秀线之上才对。

在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同时,洛迦尔忽然发现自己的长发……不,更准确地说,是隐藏在他发丝间的某些特殊的“东西”,忽然晃动了一下。

再然后,洛迦尔猝不及防地看着那些如同水母柔软细长触肢一般的东西,迅速从自己的身后腾起,然后一把缠上了毫无防备的伊戈恩。

它们晶莹剔透,流光溢彩,乍一看似乎只是洛迦尔银发间细细编成的小辫,可实际上它们却像是拥有自我意志的活物一般飞快地攀附在伊戈恩的肩头,脖颈,最后准确地找到了异种耳后颈侧的呼吸裂缝。

它们钻了进去。

下一秒,伊戈恩身体猛然一震。

然后,男人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像是遭受了高压电流的刺激,他的翅膀完全不受控制地从身后绽开,巨大的眼纹在翅脉之下以惊人的速度不断闪烁扩张。蓬松修长,羽毛状的触须更是如同绷紧的鞭子一般,从监察官向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丝间一把弹出。

然后,伊戈恩的喉结滚动着,他竭尽全力地抿紧了嘴唇企图维持住作为监察官作为兄长应有的冷静自持。

可是他的唇缝间依然不受控制的,溢出了一声又急又快的喘息。

在意识尚未完全模糊的最后一刻,伊戈恩抬起手扶着椅背,企图让自己站稳,但是这最后的挣扎却完全无济于事。

伊戈恩最终还是重重地仰面倒在地上,翅膀轰然张开到最大幅度,腰侧和背后的附肢如痉挛般绽开探出

他的脸在很短的瞬间变成了一种亢奋的蜜色,伴随着不断渗出皮肤的汗水,异种沉甸甸的信息素迅速填满了整间办公室……好像这样,他就能将那股从洛迦尔身上缓缓散发出来的、细密又甜美的香气完全包裹住,并纳入自己的掌控。

*

每一名异种从拥有自我认知开始,似乎都能感受到在自己血脉之下那种若有若无的饥渴,他们总是很饿,所以他们总显得癫狂、贪婪,直到最后理智无法控制那些疯狂。

那些任何方式也无法填满的饥渴终将从他们身体深处蔓延而出,最后蜕变成名为“红渴症”的魔鬼,然后,将他们彻底吞噬。

但现在,伊戈恩发现自己血脉中那种近乎永恒的“饥渴”已经被彻底满足了。

那是他从未感到不,应该说,是他甚至都无法想象得到的,彻彻底底的饱足。

是几乎已经抵达极乐的幸福。

而这种汹涌的饱足感,完全来自于那些正在涌入他体内的……甘美到极致的液体。

伊戈恩的呼吸裂因为紧绷而微微有些痉挛在异种的呼吸裂深处,一直存在一个特殊的结构。

那是一排排细密的肉质瘘管。

这些管腔在很多个体的身上,甚至能直接连接着异种的脑室。

对于异种这种战斗类生物来说,它们的存在是如此莫名其妙,有时甚至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隐患。

科学家们至今也无法得知这些瘘管的具体作用,在三百年后的今天,他们达成的共识就是这只是阿古斯基因在异化人类时留下的一些显性基因缺陷。

随着异种年岁的增长,他们呼吸裂深处这些必须经由仪器才能勉强探查到的结构也会自行闭合。

综上,无论是异种还是人类,都很少有人对这些看似毫无用途的瘘管究竟有什么用产生任何多余的探究之心。

直到现在,伊戈恩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意识到了这些“瘘管”的真正用途。

它绝不是没有任何作用的无用之物。

从洛迦尔身上延伸而出的半透明触须,准确无误地嵌入进了他呼吸裂深处成排的细长管腔。有些东西……那些蜜汁似的物质正顺着管腔不断挤进他的身体。

就像有神灵慷慨地为深陷于饥渴地狱中的恶鬼降下甘霖与蜜酒,像是生命中从前世开始就已经残破不堪的缺口被彻底填满并且抚平。

他尝到了甜蜜的味道,顺着脖颈处敏锐的呼吸腺体,不断进入他的四肢百骸,进入他的神经和血液。那些触须仿佛直接舔进了伊戈恩的大脑,将其所有的理智与个人意志彻底搅拌、融化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