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仅仅是。
所有的这些话语堵在骑士的喉咙中,不知该从何说起。
艾西知道教廷骑士得听从教皇的命令,希欧多尔不是会在背地里说人坏话的人。她通情达理地说:“我知道啦,你要说那个人其实很喜欢我是不是?”
“……是,教皇很重视您。”
果然是这样。
艾西又呼地吹了一口鱼汤,而后问:“如果教皇问起来怎么办?问印记有没有发作过。既然你说我是他的……嗯……爱侣,他不会因此大发雷霆吗?”
“教皇不会因为这种事就责怪您,您只需实话实说。”
“那你呢?他也不会责怪你吗?”艾西又问。
火光在她的眼睛里跳动,就像月光映在泉水里。
教皇不一定会责怪他,但会杀死他。
希欧多尔需要在实话与谎言中选择一个,无论那一个都难于开口。他沉默得太久,以至于艾西已经自己猜到了答案。
“他会迁怒你,对不对?”
骑士的缄默认证了她的猜想。
教皇一定会利用权势去处罚他。艾西想。能在神殿里养情人的人能是什么正经人呢?他一定心眼很小,专断独行,睚眦必报。
“我有一个主意。”她小心地提出这个念头,“既然印记会慢慢消散,能不能等到它完全消失了,我们再去联系教廷?这样他们就什么都发现不了了,教皇也不会发怒。”
她看见骑士抿紧双唇,对于诚实又正直的骑士而言,撒谎和隐瞒应当是极为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教皇会担心您。”希欧多尔艰难地开口,仿佛嗓子生了锈,“您的母亲和其他亲人也会为您忧心。您离开圣都本是去参加您姑姑的婚礼,如果他们得知您的死讯……”
“我知道,我们可以先偷偷地去找到他们。我和妈妈一直有通信……从前一直有通信,如果他们没有更改地址,我就可以联系上她。”艾西前倾身体,抓住他的衣袖,一鼓作气地说,“我不想先见到教廷的人,他们一定会直接把我送去圣都。我又完全不记得那个教皇。要是他从此把我关起来、从此不让我出门,我该怎么办?”
骑士无法回答这问题。
教皇不会舍得对她有任何的责怪,可圣子谦和有礼的表象下是对道德的轻慢,若是知晓自己唯一的珍视之物为他人染指,他可能干出任何事。
沉默意味着许多,艾西望着他,请求道:“能不能等见到印记消散了再说?要么等联系上我妈妈,等问过她的意见……”
她忽然觉得有些丢脸,明明已经成年了好几年,却依旧像个离不开母亲的小孩子一样。
面对她这幅样子,希欧多尔没法说出“不”字。他轻声叹息,然后说:“等抵达城镇,我们先去联系您的母亲。”
“你答应了?”
“是。”
他怎么有办法不答应。
第234章 白银骑士if线(31)
晚上,艾西裹着毯子睡在火堆边。骑士就像无需睡眠一样,坐在她身畔守夜。
像他这样的人,本来只会出现在故事的插图里,在美丽的公主面前弯下膝盖。
可她不是公主,她也不美丽。
艾西对未来惶惑又不安,一闭上眼睛,就觉得心脏里空荡得可怕,像有北风自空无一物的心房里呼啸着穿过。
“……我能握着你的手吗?”过了很久,她犹豫着小声开口,又害怕拒绝,连忙补充,“只拉着衣角也可以。”
火堆噼啪。
希欧多尔静默地握住她的手,他朝她投来目光,橙红火光在他的脸庞上投落一层暖色。
“睡吧。”他说。
艾西握住的手修长暖和,肤色素白,腕骨俊秀,有圆润整齐的指甲,指腹生有薄茧,是时常握剑的证据,但只是薄薄的几处,好像太过粗粝的皮肤无法驻足在他的双手上,于是生不出更厚的茧来。
骑士身上带着冷冽的气息,那并不能算是一种芳香,是风雪夜里的旅人推开荒野上燃着壁炉的满室橘黄的木屋门时,和霜雪一同涌入的气息,裹挟旷野的风和雪和白衫,袭面而来。
但握住他的手时,心里的风就能止息。
艾西在夜里开始觉得热。
温度从小腹里窜上来,直压到胸口。从肺里呼出的空气都是灼热的。她的颈项生出细密的汗,掌心也烫得不寻常。她贪恋地握住骑士放在她耳畔的那只手,将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希欧多尔将手掌盖住她的额头,先去确认她的体温。
并非发烧。
指尖忽然传来令人心悸的濡湿。
艾西轻轻咬住了他另一只手的食指,舌尖经过指腹,些微濡湿与滑腻。
他的手在握剑时从未发过抖,此刻却猛然一颤,心跳全盘紊乱。
骑士抽出手,艾西顺着那动作抬头看他,她的脸颊两侧泛出玫瑰的红色,双眼里盛满渴望。
印记又发作了。在几乎和昨天一样的时间。深夜归由月亮主宰,人们将疯症称作“月神的疾病”。在这样的夜晚,日光之下的道德隐去,精神最为薄弱,欲望展露獠牙。
“啊……对不起……”他听见艾西又小声说,“可是……能不能帮帮我……我很难受……”
她还留着意识,她是清醒的。
或许是因为印记的衰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