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1)

“什么叫没有儿子?洵仔不就是嘛?阿婆你老花眼啦?”

“你个小妹仔你懂个屁!”阿婆先是笑,笑完声压得低了些,简洵把耳朵竖得再直,也只能听见模糊的几句,“……她年轻不经事,小孩在家里生的……我帮她……洵仔根本就不是……”

“……自从生了洵仔,他两个感情就不好了,阿海怨她,儿子生不出来,女儿也生不出来,生出个不男不女的……”

“阿丽也想快点再生个二胎的,出月子才一个月就缠着阿海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概生洵仔亏了身体,总是要不上。”

“阿海一直要把洵仔扔掉,她不肯,又哭又吵又闹。一来二去,阿海家都不回了,在外面另起个家,那女人肚皮也是争气,一年不到就得个儿子,阿海高兴得什么样,立马就回来跟她摊牌要离婚。”

阿婆还在继续絮絮叨叨,简洵却是没有再注意听了,他坐在楼梯阶上,小小的脑袋想起爸妈的争吵,虽然总隔着门,但每次爸爸回来妈妈的眼睛都红红的。

还有……还有妈妈从来不准他像周围的小男孩那样,在外边站着尿尿……他,他真的是阿婆嘴里说的那样吗?

不男不女……

他要找到妈妈问一问。

他瘪着嘴扒着扶手慢慢站起来,才要走,一阵脚步声近,阿婆先发现了他,“诶,洵仔,你睡觉醒啦?什么时候过来的?”

阿婆见他眼圈红红,以为是小孩子家常见的睡醒看不见家人害怕到哭,走上阶梯抱他。

简洵搂紧了阿婆脖子,“我妈妈呢?”

“原来阿丽不在家你才跑过来的呀?”阿婆用她关节粗大有着厚厚老茧的手为简洵擦去眼泪,“走,阿婆带洵仔找妈妈。”

阿婆上了年纪,又是在楼梯上抱着他,才踏下两阶,身体一个站不稳,便往下栽去!

简洵吓得紧紧搂住她脖子,“阿婆!”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哈……哈……”天还没亮,他在房间的黑暗中瞪大着眼睛,翻身在床上摸索手机,摁亮。

竟才凌晨三点多钟。屏幕的光让他不适眯眼,咽了咽喉咙发觉干得厉害,下床开灯倒水,在吞咽的咕嘟声里发现自己的心跳得格外厉害。

他看眼床,目光顿在枕面洇开的大片湿意,自己在睡梦中哭了吗?他走到书桌旁翻起镜子,镜面顿时映入一张浮肿的脸,通红的眼眶下是干燥起皮的唇。

睡前与陆珩争吵的画面,在简洵看清镜中自己的脸的瞬间刺入他脑海,同时亦有一个问题在他心底升起。

他为什么从没想过跟李霖离婚?

是因为曾经他们真的很好?是因为李家曾借给他十万块去救妈妈的命?是因为妈妈确诊后李霖辞了工作亲自陪他?还是妈妈生病时,李霖忙前忙后,挂号、住院、检查、转院、病床前照顾……种种种种都不让他操一点心?

不……都不是……简洵听到自己喉头发出的呜咽声,抬手紧紧捂住嘴巴。

妈妈是癌症在他怀里走的,化疗到最后是一把皮包着的骨头,瘦得轻飘飘,弥留之际,在他耳边有气无力的最后一句是,“李霖是个好人,你要跟他好好过。”

人怎么能变?人为什么要变?明明一开始是李霖先招惹他,难道从一开始,李霖对他就不是真心?如是真心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变?

牙齿混合着唾液和泪,简洵用它死死咬住虎口,在一室的黑暗中,哭到全身发抖。

自这天起到八月中,简洵没再见过陆珩一面。争吵那晚过后,简洵的日子步入前所未有的平静,正常上下班、开薪水,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没有,除了他身体有点不舒服。

说是不舒服,也算不上,七八月天气热,胃口不好很正常,苦恼的是他总睡不够,上班时候总打哈欠。

黎漾有一次见他打哈欠还打趣过他,“都说春困秋乏,这还没到秋天呢,你就哈欠连天的想冬眠啦?”简洵拿她没办法,只能任她打趣。

平静的日子期间,惟有一件事,让简洵稍有印象。

有个女孩敲错了他家的门。简洵之所以记得,是因为这女孩相当年轻,看着不过十八九岁,一双杏眼明媚,在他出来开门后笑着道歉,“不好意思,我好像是找错地方了。”

以前这样的事也有发生,不过多半是孩子敲错,简洵亦笑着点点头表示没事,关门前注意到女孩怀了孕,肚子已有四五个月大。

“阿青,走啦!”

原来她不是一个人,还有朋友。简洵透过门缝,看着两个女孩的背影慢慢消失。

他只当这事是个生活中的小插曲,以为和这女孩再不会见面,谁知就在三天后,这女孩再一次敲响他家房门。

“请问这是李霖的家吗?”

简洵不明所以,点了点头,“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面前女孩眼眶鼻尖一红,竟朝他直直跪了下来。

她圆圆孕肚在简洵视野里放大,一个让简洵心惊肉跳的猜测刹那生成、上浮,顶着简洵喉咙,顶得他阵阵恶心晕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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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找上门的。阿霖从一开始就骗了我,我在奶茶店打工,他上门推销宽带,他他……”

“他说他单身,从去年到上个月我都没有怀疑过他。有了小孩,我不想要想打掉,他不肯,求我生,在我大伯面前下保证。”

“我没满二十岁,不能领证,他为了让我放心,彩礼、三金都给我办,我所有的家里人都知道他了,只等生下小孩到年龄领证办酒,结果发现他……呜呜!”

两居室的客厅并不大,充斥着阿青声泪俱下的控诉和哭声,简洵站在跪地的她面前,犹近距离站在巨大的幕布前,一帧帧以她为主角的画面正在高清变幻。

钢筋水泥砌就的屋顶墙壁在他四周坍塌、融化,他耳内世界一片嗡嗡轰鸣,只看得见她嘴巴张合,却再听不清她说的话。

不知过去多久,直到这坍塌停止,简洵才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好似一下老了十好几岁,虚弱空茫,“这你应该去找李霖而不是……找我,我……”

“我已经好几天联系不上他了。”阿青哽咽,“自从我知道他已经结婚的事后……我质问他,我们吵了一架……”

“现在这件事我也不敢跟家里人说,他们也都被他给骗了,觉得他是个好呜呜……”话到此,阿青哽声再说不下去,跪不住瘫坐在地。

简洵看着她因瘫坐愈发明显突出的孕肚,生怕她情绪激动出事,忍不住放软声音,“有什么事慢慢说,你先起来坐,我……我也是几天没见到他,估计也联系不上他。”

简洵的本意,是要安慰她,谁成想话一出,反勾出她更多的眼泪,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后,见她一双杏眼哭得红肿不堪,给她倒了杯温开水。